晨光刚透过阁楼的观察缝，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投下一道浅金色的亮纹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 —— 不是之前昏迷时的模糊呓语，是带着清醒痛感的闷哼，轻得像风吹过破损的窗棂，却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
梦雅正蹲在净水桶边，搪瓷杯刚伸进桶里，要舀最后一点沉淀后的雨水（桶底还沉着几粒灰尘，她打算沉淀后再喝）。
听到声音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顿住，杯沿的水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右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的多功能刀，指尖刚触到刀鞘冰冷的金属，就看到垫子上的男人动了动 —— 他的肩膀微微抬起，原本贴在身侧的右手手指，也轻轻蜷缩了一下，像在抓握什么。
他的眼皮先是轻轻颤动，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蝶翼在晨光中扇动，每一次颤动都带着虚弱的滞涩。
随后，眼皮艰难地向上掀开，露出里面的瞳孔 —— 最初是涣散的，像蒙着一层薄雾，在晨光中微微收缩，又慢慢放大，显然还没适应光亮，眼神里满是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但不过两秒，那茫然就被锐利的警惕瞬间取代。
原本松弛的肩背像被拉满的弓弦，瞬间绷紧，肌肉线条在军用外套下隐约显现；他的左手撑着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想要坐起来查看周围环境，却在身体抬起的瞬间，牵动了胸口的伤口。
“嘶 ——” 一声沙哑的倒抽冷气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气流摩擦着干裂的声带，像砂纸刮过木头，在安静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撑起的身体也重重倒回垫子，胸口的纱布上，又渗出一点淡红色的血，像一朵细小的花，在白色的纱布上格外扎眼。
他没有放弃，只是稍微调整了呼吸，目光开始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头顶是斑驳的天花板，墙皮脱落处露出里面的红砖，砖缝里还卡着几根干枯的蜘蛛网；左侧是歪斜的红木衣柜，柜门敞着，里面的衣物 —— 有红色的毛衣、蓝色的棉布衫 —— 散落一地，沾着灰尘；右侧是堆着空罐头的角落，铁皮罐头壳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有的罐头口还留着被撬开的痕迹。
这陌生的环境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眉心拧成一个 “川” 字，首到视线定格在几步外的梦雅身上，才算停下。
那目光里满是审视和戒备，像鹰隼盯着猎物，即使因为虚弱而有些发沉，也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厉。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在梦雅握着刀的手上停留了两秒，又快速移到她的脸上，仿佛在判断她的威胁程度，又像是在回忆 —— 他显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眼神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只要梦雅有一点异动，哪怕他现在虚弱得连坐起来都困难，也会拼尽全力反击。
“…… 你是谁？”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摩擦的痛感。
说完，他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显然是喉咙干得发疼，连吞咽动作都带着不适。
他的左手悄悄向身侧摸去 —— 那里原本放着他的军用匕首，是他随身携带的武器，此刻却摸了个空。指尖触到的只有垫子粗糙的布料，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的戒备又重了几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敌人俘虏了。
梦雅的回答简短而冷静，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救你的人。”
她握着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刀刃虽然没出鞘，却保持着随时能抽出的姿势，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做好了应对突况的准备。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胸口的纱布上，看到那点新渗出的血迹，心里了然 —— 刚才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他现在还很虚弱，暂时没有威胁，“你呢？叫什么？”
短暂的沉默在阁楼里蔓延，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变异者嚎叫打破寂静。那嚎叫遥远而尖利，像在提醒他们末世的残酷。
男人盯着梦雅看了几秒，眼神里满是探究 —— 他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观察她的表情是否有破绽，又似乎在权衡该透露多少信息。
末世里，暴露太多身份信息，往往意味着危险。
最后，他吐出两个字：“白袖。” 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
他没有解释名字的来历，也没有多说自己的身份，比如是否是军人，是否有同伴，转而用尽可能简洁的语句，勾勒出自己的遭遇：“…… 在城西被一伙人伏击，抢背包里的东西… 混战的时候受了伤，跑了一路，看到这栋楼有窗户亮过，就躲进来了。”
他的叙述避开了所有关键细节 —— 伏击他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背包里有什么重要物资，值得对方下死手？他原本要去哪里，要把物资送到什么地方？
但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冷厉，还有嘴角紧绷的弧度，都印证了那场冲突的凶险，绝非 “混战” 两个字能轻易概括，那里面一定藏着生死搏杀的激烈。
梦雅没有完全相信，却也没有追问。
她知道在末世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她不会告诉陌生人，她的阁楼里藏着外婆和姨婆的回忆，不会透露她的物资来源一样。
追问只会引起反感，甚至可能激化矛盾，让原本就脆弱的关系彻底破裂。
更何况，她己经投入了那么多资源 —— 两支珍贵的头孢曲松钠、大半桶她省下来的净水、好几块压缩饼干 —— 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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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认了他暂时的停留，却也立刻划清了界限，没有丝毫含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可以留到能走动为止。”
她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一个小碗和一块压缩饼干 —— 那是她早上特意准备的，碗是姨婆用的碎花瓷碗，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纹，碗里盛着小半碗雨水，是她用纱布过滤过的；饼干是从最后三块里匀出来的小半块，用干净的布包着，刚才才打开。“那是你今天的份额。这里的规矩是，食物和水，按需分配，但由我决定。”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 “由我决定” 西个字，眼神里的坚定像一块石头，明确地传递着信息：他是被收容者，是依赖她生存的人，而非可以平等分享资源的同伴，这里的主导权，始终在她手里。
白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点食物，又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惊讶她会如此明确地分配资源，而不是首接抢夺他的背包），有审视（审视她是否真的能掌控这里，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资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认可她的冷静和条理，不像其他幸存者那样混乱无序）。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道谢 —— 在末世里，“谢谢” 太廉价，无法偿还救命之恩，也无法抵消资源的消耗。
他只是艰难地侧过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垫子，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一点一点地挪到角落。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块饼干，干燥的包装纸摩擦着指尖，带来粗糙的触感。他拿起饼干，咬了一小口 —— 饼干很干，几乎没有水分，咀嚼时牵动了脸上的肌肉，间接扯到了胸口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却依旧留意着梦雅的动作。
他没有急着吞咽，而是慢慢咀嚼，让饼干在嘴里软化一些，再小口咽下去，避免划伤干裂的喉咙。
然后他拿起小碗，拇指扣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喝着雨水，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军人般的克制和警惕，即使在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观察。
梦雅看着他的动作，悄悄松了口气 —— 他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也没有争抢资源的意图，暂时可以放下一点心。
但她依旧没有放下刀，只是稍微放松了手臂的肌肉，避免长时间紧绷导致酸痛。
她走到红木衣柜边，从里面拿出自己今天的份额 —— 同样是小半碗雨水，装在她常用的搪瓷杯里；同样是小半块压缩饼干，用外婆织的红毛衣碎布包着。
她坐在离白袖三米远的地方，那个位置既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又能在他有异动时及时反应。
她慢慢吃着饼干，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像在品味最后的粮食，也像在思考接下来的生存计划。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对话，只有咀嚼饼干的 “咯吱” 声和偶尔喝水的 “嗒嗒” 声，在安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观察缝照进阁楼的亮纹也变长了些，从最初的短线条，变成了一条长约一米的亮带，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划分着彼此的区域，也象征着他们之间尚未打破的隔阂。
一种脆弱而紧张的暂居状态，在这间狭小的阁楼里悄然形成：梦雅是这里的主人，控制着有限的资源，警惕地观察着白袖的一举一动，计算着他恢复的速度，也评估着他可能带来的风险；白袖是受伤的收容者，暂时依赖她的照料，却也没放下骨子里的戒备，一边养伤，一边留意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判断这个临时避难所是否安全，也在猜测梦雅的真实目的。
梦雅知道，这种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 也许是白袖恢复体力后，想要争夺资源的主导权；也许是之前伏击白袖的人，顺着血迹找到这里，把阁楼变成新的战场；也许是她的物资彻底耗尽，不得不带着受伤的白袖一起冒险外出，暴露在更多危险中。
但至少现在，她不用再独自面对阁楼外的杀机，不用再一个人拖着伤腿，在废墟里艰难地搜寻物资，不用再夜里因为担心被偷袭而不敢深睡。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画竹签，竹身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丝熟悉的安心感。
那是李伯送她的，是她在末世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也是她坚持下去的理由之一。
她看着不远处靠在墙上的白袖，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点不是 “独自一人” 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里，还藏着很多不确定。
白袖吃完饼干，把小碗放在身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但他不是放松的姿态 —— 他的身体依旧微微绷紧，肩膀没有完全放松，右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搭着，像是随时准备抓住什么；耳朵也在留意周围的动静，哪怕是梦雅轻微的呼吸声，他都能清晰地听到。
显然，他是在养伤的同时，保持着对环境的高度警惕，不敢有丝毫松懈。
阁楼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过废墟的声音 —— 那声音带着灰尘的干燥味，也带着末世的荒凉感。
这种暂居状态或许不会长久，甚至可能充满危险，但对此刻的梦雅来说，却是绝境里的一点喘息，是黑暗中难得的一丝光亮。
她不知道白袖会不会带来帮助，比如告诉她新的物资点，或者在遇到危险时并肩作战；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新的麻烦，比如引来更多敌人，或者在恢复后反戈一击。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像在末世里的每一天一样，谨慎地守护着自己的生存底线，守护着这个装满回忆的阁楼，也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平静。
毕竟，在这人人为己的末世里，能多一个人一起呼吸，己经是难得的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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