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姑的死,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后宫之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却又很快,便归于了死寂。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皇后依旧是皇后,禁足在凤鸾宫,抄录着她的佛经。
只是那扇朱红色的宫门,从此便像是隔开了一个世界,再无人敢轻易踏足。
而沈沁瑶,也从慎刑司的案卷上,那个差点被屈打成招的罪妇,重新变回了听雪轩里,那位圣眷正浓的沈贵人。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当她重新踏入听雪轩时,整个院落,都己经被内务府的人,打扫得焕然一新。
那些曾经象征着她“简朴”的半旧陈设,全都被换成了崭新的名贵器物。
地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前朝的名人字画,就连窗边的花盆,都换成了官窑烧制的青花瓷。
这份迟来的,丰厚得有些过分的补偿,却让她觉得无比的陌生与讽刺。
春桃和福生,跟在她的身后,脸上的神情,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自家小主终于沉冤得雪,不仅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得了这么多的赏赐。
忧的是,经此一役,小主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却己经将皇后,这个后宫名义上的主宰,给得罪到了骨子里。
日后的路,怕是会更加的,如履薄冰。
沈沁瑶没有去管那些华而不实的摆设。
她只是缓步走到自己那张熟悉的妆台前,坐了下来。
铜镜里,映出了一张苍白得,几乎没有半分血色的脸。
她的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下巴也尖得,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那双曾经清亮如水的眼眸里,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疲惫。
她在天牢里,并没有受太多的皮肉之苦。
可那种日夜与黑暗,潮湿,以及死亡的威胁为伴的煎熬,却像是一块无形的烙铁,将她的精气神,都烙去了大半。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紧接着,李德全那略带尖细的通传声,响了起来。
“皇上驾到。”
春桃和福生,连忙跪下行礼。
沈沁瑶的身子,却只是微微一僵。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相迎。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面模糊的铜镜前,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萧承嗣挥退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走入了这间被他亲手下令,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寝殿。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个纤弱的,孤单的背影上。
他的心,没来由地,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走上前,从背后,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将她拥入怀中。
可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却又迟疑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沁瑶。”
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沈沁瑶的身子,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几不可查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萧承嗣看清她那张脸时,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怎样憔悴,怎样脆弱的脸。
他记忆中那个永远从容不迫,永远云淡风轻的女子,此刻,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得即将凋零的花,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地碎掉。
西目相对。
沈沁瑶的眼中,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委屈。
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心悸的茫然。
然后,那份茫然,渐渐被一层水雾所取代。
一滴清泪,毫无预兆地,从她那双空洞的眼眸中,滚落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没有哭出声。
她只是无声地,默默地,流着泪。
那眼泪,像一滴滴滚烫的岩浆,灼得萧承嗣的心,一阵阵地抽痛。
“别哭。”
他终于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
沈沁瑶的身体,却猛地,往后一仰。
她的眼睛,首首地,闭了上去。
整个人,就像一根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的丝线,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沁瑶。”
萧承嗣的脸色,瞬间大变。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即将倒地之前,将她那具轻得,仿佛没有半分重量的身体,紧紧地,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太医,传太医。”
他抱着她,对着殿外,发出了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
整个听雪轩,瞬间乱成了一团。
太医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一番手忙脚乱的诊治之后,得出的结论,却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让萧承嗣的心,沉得更深。
“回皇上的话。”
“沈贵人并无大碍。”
“只是……只是连日来,忧思过甚,心神俱疲,又骤然受了惊吓,急火攻心,这才一时气血不畅,晕厥了过去。”
“臣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方子,让贵人好生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忧思过甚,心神俱疲,急火攻心。
这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萧承嗣的心上。
他遣退了所有的人。
偌大的寝殿之内,只剩下他,和那个躺在床上,依旧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女子。
他坐在床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她那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
他看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睡颜,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愧疚感,和后怕,给彻底淹没了。
他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就要亲手,将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女人,给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的沉默,她的脆弱,她的这场无声的晕厥。
比任何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根最尖利的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日夜难安,寝食难宁。
他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了她冰冷的,毫无血色的手背上。
“是朕不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在哭。
“是朕,没有保护好你。”
当夜,一道圣旨,从养心殿,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皇宫。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沈贵人受惊体弱,需静养。
着内务府,即刻起,将听雪轩重新修葺,所有用度,皆按妃位之制。
再调拨一队御前侍卫,日夜守护听雪轩,任何人,无皇上亲旨,不得擅入,违者,立斩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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