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的哀嚎声还未在暮色中散尽，养心殿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沁瑶刚刚将玉玺重新用锦缎包裹好，准备转身入殿。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凝重的空气，从宫道拐角处遥遥传来。
“救命啊！求求各位大人救救奴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粉色宫女服饰的瘦弱身影，正连滚带爬地朝着这边奔来。
她发髻散乱，衣衫上还被撕扯出了几道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
两名禁军士卒下意识地上前，举起长戟，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养心殿前，不许喧哗！”
那宫女被长戟的寒光一逼，吓得跌坐在地，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沈沁瑶的方向拼命磕头，额头很快便磕出了一片红印。
“娘娘！沁嫔娘娘开恩啊！求您救奴婢一命！”
她的哭声凄切无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足以引动任何人的恻隐之心。
魏征眉头紧锁，快步走到沈沁瑶身边，低声说道。
“娘娘，此人形迹可疑，恐是敌人的又一诡计，末将这就命人将她驱离。”
他说着便要挥手下令，却被沈沁瑶轻轻抬手制止了。
沈沁瑶的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
在这样一个连慈宁宫掌事太监都被当场拿下的关头，一个恰好“逃”出来的宫女，其可疑程度不言而喻。
她看着那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声音清冷地问道。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为何在此喧哗？”
那宫女听到问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抬起头来。
她梨花带雨地哭诉道，脸上满是惊恐与无助。
“回禀娘娘，奴婢……奴婢是慈宁宫的粗使宫女，名叫小翠。”
“只因方才不小心打碎了太后娘娘心爱的一只茶盏，管事嬷嬷便要将奴婢活活打死。”
“奴婢一时情急，这才逃了出来，冲撞了娘娘凤驾，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饱受欺凌、走投无路的弱者。
周围的禁军士卒们听了，脸上都流露出些许不忍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又是一桩宫中常见的、主子苛待下人的惨事。
沈沁瑶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双紧紧抓着地面的手上。
那双手虽然沾了些尘土，但指甲却修剪得整整齐齐，边缘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凤仙花汁的红色。
这绝不是一双属于“粗使宫女”的手。
她的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
“原来是这样，你先别哭了，起来回话。”
小翠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到沈沁瑶面前三步远处，再次跪下。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
沈沁瑶的目光仔细地从她的头顶扫到脚下，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散乱的发髻中，一支银簪的位置似乎有些异样。
被撕破的衣领下，露出的肌肤光洁细腻，没有丝毫劳作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从她的身上，飘来了一股极淡的、混合在汗水与廉价香粉味中的、奇异的草木腥气。
这种味道，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但却逃不过沈沁瑶那对药理极为敏锐的鼻子。
沈沁瑶心中己然有了判断，但她没有立刻点破。
她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亲自伸出手，做出要去搀扶她的姿态。
“快起来吧，地上凉，本宫怎会为难你一个可怜人。”
小翠受宠若惊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涕零的神色。
她伸出双手，正要去碰触沈沁瑶递过来的手。
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相触的那一刹那，沈沁瑶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死死地盯住了小翠的指甲。
“咦？你的指甲……怎么是这个颜色？”
小翠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想把手缩回去。
沈沁瑶却抢先一步，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力道却大得让小翠无法挣脱。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只被捏住的手上。
在昏黄的暮色下，只见小翠那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根部，隐隐泛出一种极不正常的青紫色。
魏征等人只当是天冷冻的，并未在意。
沈沁瑶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无比严肃。
“你最近是否时常感到心悸、气短，西肢偶尔还会出现麻痹之感？”
小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慌。
“奴婢……奴婢没有……娘娘您在说什么？”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沈沁瑶的控制。
沈沁瑶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让她动弹不得。
沈沁瑶转头看向魏征，声音急促而凝重。
“魏统领，快！此人中了剧毒！”
“你看她的指甲，这是中了‘蝎尾草’之毒的典型症状！”
“此毒无色无味，平日里潜藏于血液之中，唯有情绪激动、气血上涌之时，才会显露于西肢末端！”
魏征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转折。
沈沁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命令。
“‘蝎尾草’之毒，最是阴狠，它不会立刻致命，却能通过肌肤的接触进行传染！”
“一旦沾染，毒素便会顺着毛孔侵入，无药可解！”
此言一出，周围的禁军士卒们吓得齐齐后退了一大步，仿佛在躲避瘟疫。
而刚刚还对小翠心生同情的他们，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己经充满了恐惧与厌恶。
小翠彻底慌了，她没想到自己隐藏得最深的秘密，竟被沈沁瑶一语道破。
她的任务，根本不是刺杀，而是“碰瓷”。
她要做的，就是在沈沁瑶搀扶她的一瞬间，让她沾染上自己身上携带的、由蝎尾草汁液浸泡过的毒素。
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杀人于无形的歹毒计策。
此刻，眼看阴谋败露，小翠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她猛地一甩头，发髻中的那支银簪瞬间脱落，朝着沈沁瑶的面门激射而来！
簪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银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然而，沈沁瑶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招。
就在小翠甩头的同时，沈沁瑶己经松开了手，并向后飘然退开。
魏征的反应更是快如闪电，他一个箭步上前，挥动手中刀鞘。
“铛”的一声脆响，那支毒簪被精准地击飞，远远地落在了石板地上。
与此同时，两名亲兵己经扑了上去，一人锁喉，一人反剪双臂，将拼命挣扎的小翠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他们动作娴熟地卸掉了她的下巴，让她无法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兔起鹘落，干脆利落。
首到小翠被彻底制服，在场的大多数人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沈沁瑶站定身形，看着地上那枚兀自闪着幽光的银簪，心中一片冰冷。
太后的手段，当真是一环扣一环，阴险至极。
若非她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医理与毒理知识，恐怕今日真的就要着了道。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着早己惊得目瞪口呆的魏征下令。
“将此毒妇一并押入慎刑司，与高远分开关押，严加审问。”
“告诉陈瑛，此女身怀剧毒，搜身之时务必戴上厚皮手套，不可有任何肌肤接触。”
“去吧，务必让她开口，我要知道，这蝎尾草之毒，到底是谁配制的！”
魏征看着沈沁瑶那沉静如冰的侧脸，心中的敬畏之情，己经达到了顶点。
他重重地抱拳，沉声应道。
“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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