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细碎的雪粒子，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将整座紫禁城，都染上了一层肃杀的白色。
瑶光殿的殿门前，几个负责运送份例的小太监，正哈着白气，将一筐筐的银霜炭和一匹匹的棉布，不甚在意地堆放在廊下。
领头的，是内务府新上任的管事太监，吴总管。
他揣着手，站在风雪里，脸上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云岫上前，照例清点着数目。
她的手，才刚刚伸进那装满了木炭的竹筐里，脸色便沉了下去。
她抓起一把木炭，那炭色泽灰败，质地疏松，上面还夹杂着许多没有烧透的木头渣滓。
哪里是什么无烟无味的银霜炭，分明是最低等的，烧起来呛人不说，还半点不顶暖的劣质黑炭。
她又去查看那些布料。
说是过冬用的棉布，可摸在手里，却粗糙得像是麻衣，料子又薄又硬，根本无法用来缝制御寒的冬衣。
云岫的脸上，腾地一下，升起了一股怒火。
她走到吴总管面前，强压着怒气。
“吴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瑶光殿的份例，为何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次等货色。”
吴总管闻言，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云岫。
“哟，云岫姑娘这话说的。”
“内务府的东西，都是按照宫里的规制来的，哪有什么次等不次等的。”
“如今宫里用度紧张，各宫的主子们，都要体谅朝廷的难处不是。”
“有的用，就不错了，可别挑三拣西的，失了贵人的体面。”
他这番话，说得阴阳怪气，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刁难。
云岫气得浑身发抖。
“你……”
“我们主子再如何，也是有品阶的贵人，你们内务府，就是这么欺上瞒下的吗。”
吴总管冷笑了一声。
“欺上瞒下？”
“这话可不敢当。”
“咱家只知道，这宫里啊，什么东西都是跟着圣心走的。”
“圣心在哪儿，好东西，自然就在哪儿。”
他意有所指地，朝着丽嫔所居住的启祥宫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林贵人失了势，他们这些拜高踩低的奴才，自然也就不必再将瑶光殿放在眼里。
云岫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圈都红了。
几个小宫女，也都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沈沁瑶从殿内，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夹袄，可那张平静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寒意。
她走到那堆劣质的份例前，没有去看吴总管，也没有去理会云岫的愤怒。
她只是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查看起那些木炭和布料。
她看得极为认真，甚至还拿起一匹布，对着光，看了看布料的纹理。
吴总管见她这副模样，眼中的讥诮之色，更浓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瑶光殿里的人，在做着最后的，无谓的挣扎罢了。
沈沁瑶检查完，站起身来。
她没有对吴总管说一句话，而是转身，对身旁的小宫女吩咐道。
“去，取纸笔和算盘来。”
小宫女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便将东西取了过来。
沈沁瑶就在那冰冷的廊下，就着一张小几，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清点起那些份例。
她将每一筐木炭都过了秤，将每一匹布料都量了尺。
然后，她用工整的簪花小楷，将品名，数量，成色，一一记录在册。
整个过程，她做得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清点一批劣质的货物，而是在整理什么重要的机要档案。
吴总管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小的宫女，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半个时辰后，一份详尽的清单，便整理了出来。
沈沁瑶将册子吹干墨迹，小心地折好，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然后，她对着一脸得意的吴总管，微微福了福身子。
“有劳吴总管亲自跑一趟了。”
“东西我们都收下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她便转身，扶着依旧气得脸色发白的云岫，走回了殿内。
只留下吴总管一行人，站在风雪里，面面相觑。
他们原以为，会有一场大吵大闹。
可对方，就这么轻飘飘地，将这口哑巴亏，吃了下去。
吴总管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轻蔑的笑容。
在他看来，这便是瑶光殿，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纯宫斗！无金手指！庶女变皇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彻底认怂了。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领着手下的小太监，扬长而去。
回到殿内，云岫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阿瑶，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么冷的天，就靠着这些破炭，主子非得冻病了不可。”
沈沁瑶为她递上一方暖手炉，声音依旧温和。
“姐姐别急。”
“跟他们吵，是吵不出结果的。”
“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越是与他计较，他便越是得意。”
“这笔账，我们记下了，但却不能由我们自己去讨。”
林贵人从内殿走了出来。
她方才在里面，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凄然的无奈。
“阿瑶说得对。”
“如今的我，人微言轻，便是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去，怕也只会落得一个不懂事，不体恤下人的名声。”
沈沁瑶走到她身边，将那本记录得清清楚楚的册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贵人，明日，便是十五了。”
“按照宫规，您该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林贵人接过册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沈沁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的光芒。
第二日，坤宁宫内，温暖如春。
皇后端坐于凤位之上，接受着各宫嫔妃的请安。
林贵人跪在殿下，姿态恭顺。
请安的流程，走得一板一眼，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就在林贵人即将告退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那本册子。
她双手将册子高高举起，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
“皇后娘娘，臣妾愚钝，有一事，想请娘娘示下。”
皇后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册子上。
“何事。”
林贵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昨日，内务府送来了这个季度的冬日份例。”
“臣妾闲来无事，便自己清点了一番。”
“只是，臣妾入宫时日尚浅，对宫中的规制，不甚了了。”
“总觉得，这账目，似乎与往年有些出入。”
“臣妾怕是自己愚钝，算错了数目，冲撞了宫里的规矩，特将这单子呈上来，请娘娘过目，也免得臣妾日后，再犯下这等不知礼数的过错。”
她这番话，说得谦卑至极。
她没有一个字，是在告状。
她只是在说，自己怕算错了账，怕不懂规矩。
可这字里行间，那份被克扣，被刁难的委屈，却又透得明明白白。
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上前接过了那本册子，呈到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只扫了一眼，那保养得宜的脸上，便瞬间罩上了一层寒霜。
那册子上，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银霜炭，应得两百斤，实得黑炭一百五十斤。
上等棉布，应得二十匹，实得粗布十五匹。
克扣的数目，触目惊心。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刁难了。
这分明就是将她这个执掌六宫的皇后，当成了摆设。
“好，好一个内务府。”
皇后将那本册子，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竟也敢如此阳奉阴违，克扣主子份例。”
“来人。”
“去将内务府管事吴安，给本宫叫来。”
皇后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整座坤宁宫内，鸦雀无声。
所有的嫔妃，都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她们看向林贵人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们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可欺的林贵人，竟会用这样一种西两拨千斤的方式，将内务府，这个连她们都要忌惮三分的地方，给告倒了。
吴总管被带上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茫然。
可当他看到皇后手中那本熟悉的册子时，他的腿，当场就软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人证物证俱在，吴总管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皇后下令，重打三十大板，赶出了宫去。
同时，皇后下令，彻查内务府账目。
整个内务府，因为这一本小小的册子，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当天下午，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便亲自带着双倍的，上上等的份例，满脸堆笑地，送到了瑶光殿。
沈沁瑶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些人前倨后恭的嘴脸，心中一片平静。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宫里，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小瞧瑶光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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