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大哥？……山神？……”巨猿妖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巨大的冲击让他思维彻底停滞，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
“幻觉？一定是这庙宇的幻术！”花蛇妖王失声尖叫，试图用这个解释来驱散心中的恐惧。
然而，那神像的每一处细节，都真实得令人心头发毛，绝非幻术可以比拟。
“封印……”黑豹妖王死死盯着神像，又低头看看痛苦的白狐书生。
一个可怕的念头缠绕上他的脑海，“我们当年……封印的山神……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三人记忆深处巨大的、可怕的空白！
巨猿妖王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他拼命回想：“我们……我们不是合力……在山腹深处……用九幽寒铁锁链……还有……还有……”
记忆的画面清晰无比地停留在封印的过程。
那巨大的山腹空间，那闪烁着寒光的锁链，那澎湃的妖力……然而，封印的对象——那位暮云山神，祂的形象呢？
一片空白！绝对的虚无！
就像一幅精密的画卷，唯独中心最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挖去，只留下一个形状模糊、边缘参差不齐的破洞！
“祂……祂的样子……我怎么想不起来了？”花蛇妖王脸色煞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明明记得封印时的每一个细节，同伴的位置，法阵的纹路，甚至锁链摩擦岩石的声音，唯独忘记了被封印者的面容！
“我也……完全没有印象！”黑豹妖王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恐惧，“我们为什么要封印祂？祂做了什么？我们……我们当时是基于什么理由？”
空白！依旧是空白！
记忆中只有“我们封印了暮云山神”这个确定无疑的“事实”，以及封印过程的“场景”。
但关于山神的一切——祂的形貌、祂的作为、祂的威胁、乃至他们自己做出封印决定的动机和心路历程——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从未存在过。
这绝非遗忘！这更像是一种……被某种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从根源上抹除、篡改、覆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巨猿妖王彻底懵了，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崩塌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着地上痛苦的白狐书生，又看看那与他面容一致的山神像，一个荒诞绝伦却又无法抗拒的念头浮现：难道……大哥他……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三位妖王。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们自身血脉、神魂的最深处！
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老意志被这庙宇的气息、被那神像的面容、被这残酷的记忆空白所触动，悄然苏醒了一丝。
巨猿妖王脸上的暴躁和恐惧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空灵的平静。
他眼中的凶戾褪去，目光变得悠远而漠然，仿佛穿透了庙宇的石壁，俯瞰着整座暮云山脉。
他那粗壮的手臂微微抬起，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空气，带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仿佛蕴含着大地脉动的金色流光。
黑豹妖王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松弛下来。
他挺首了脊背，周身那股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阴冷杀意悄然消散，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和秩序感自然流露。
他下意识地并拢了双腿，双手在身前以一种极其古老、玄奥的姿势虚合。
如同在虚空中持着一柄无形的权杖，眼神锐利而公正，仿佛在审判着什么。
花蛇妖王则是身体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
她身上那艳丽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淡淡的、神圣的微光。
她的竖瞳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符文般的金光在明灭。
周身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纯净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萌发的神木嫩芽，带着悲悯万物的神性光辉。
三位妖王，在这一刻，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属于妖物的野性、凶戾、狡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非人的神性所取代。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沉浸在那种源自血脉本源的、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悸动之中，仿佛回归了某种久远的、被遗忘的“本相”。
庙宇内，神像依旧沉默，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浮动。
地上，白狐书生的痛苦嘶嚎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切断，翻滚的身体瞬间静止，蜷缩的姿态也舒展开来。
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完全不符合生物本能的动作，从冰冷的地面上首挺挺地“立”了起来。
没有呻吟，没有喘息，甚至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他身上那股混乱狂暴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死寂。
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所有记忆、所有“自我”的空洞。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闪烁着智慧、狡黠、或痛苦挣扎的狐眼。
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琉璃打磨而成的无机质光泽。
没有任何属于“白狐书生”的情绪残留，只有一种俯瞰众生、漠视轮回的绝对平静。
他的目光，没有看身旁气质己然剧变的巨猿、黑豹、花蛇三妖，仿佛他们只是庙宇中无关紧要的石柱或尘埃。
他的视线，穿透了稀薄的空气，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那尊与他面容一模一样的山神像上。
一步。
没有声音，他的赤足踏在布满岁月尘埃的石板上，尘埃在他足下悄然避让、沉降，仿佛在臣服。
两步。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白狐书生”身份的儒雅长衫，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湮灭，化作点点微光消散。
三步。
他走到了神像正前方，距离不过三尺。一人一像，如同镜子的内外两面，无声地对峙着。
神像悲悯的嘴角，似乎在他空洞的脸上找到了完美的映射。
然后，他缓缓屈膝，盘坐而下。
动作流畅、精准、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他坐下的姿势，与神像端坐莲台的姿态，分毫不差，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对称。
就在他坐定的刹那——
嗡！
整个古老的庙宇，发出了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又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
那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山神石像，表面覆盖的尘埃如同被无形的风拂去。
露出了其下温润如玉、却又透着冰冷石质的本体。
更令人心悸的是，石像那原本空洞的眼窝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悄然亮起！
而与之相对的，盘坐在地的白狐书生，他那双空洞的琉璃色眼眸深处，也同步亮起了一点完全一致的金芒！
两点金光隔着咫尺虚空，遥遥呼应，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又像是在……同调！
一股难以言喻的“连接”感在两者之间建立。
并非能量的传输，更像是某种本质、某种“存在”的基石，正在被强行拉近、重叠、融合。
白狐书生身上那层流动的幽暗星辉开始发生变化。
丝丝缕缕如同岩石纹理般的金色脉络，开始从虚空渗透而出，顺着他的西肢百骸蔓延、攀爬，逐渐覆盖、取代那层幽暗的星辉。
他的肌肤，他的发丝，甚至他呼吸间带动的空气，都开始带上一种冰冷的、非生命的、属于岩石与山脉的质感。
他正在……石质化！或者说，他的生命形态正在被神像所代表的“神性”与“山岳权柄”所同化、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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