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沾着草屑，南溪的掌心微微发烫。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眼睛亮了一下。
“走，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南溪仰头看他，发卡上的麦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没问是什么地方，只是慢慢站了起来，裙角还沾着几粒草籽。
北辰己经转身往前走，脚步轻快，像是踩着某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节拍。她跟上去，脚步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跟随。
他们穿过麦田边缘的小道，绕过一片低矮的竹林，脚下的泥土渐渐变得。空气里浮起一丝清凉，混着水汽与青苔的气息。南溪嗅了嗅，忽然意识到前方有水声。
“是溪？”她小声问。
“嗯。”北辰回头冲她笑，“水清得能照见鱼骨头。”
溪流不宽，弯弯曲曲地从山脚淌下来，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岸边铺着大小不一的石头，有些被水流冲得光滑发亮。几片落叶浮在水面，随波轻轻打转。
北辰走到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弯腰脱下布鞋，卷起裤腿。他的小腿被阳光晒成浅褐色，脚趾一动，踩进水中。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又落回溪面。
南溪站在岸上，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了裙边。她盯着那流动的水，总觉得底下藏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她没动。
北辰回头看她，水珠顺着他的脚踝滑下去。“怕了？”
她摇头，又点头。
“水才到这儿。”他抬起一只脚，比划到脚脖子，“不冷，凉得刚好。”
南溪蹲下来，伸手探了探水面。指尖刚触到水，就缩了回来。水确实不冷，可那种流动的触感让她心口发紧。
北辰没催她。他弯腰捧起一汪水，朝空中一扬。水珠散开，在阳光里闪了一下，像撒了一把碎玻璃。
“你看，”他说，“连水都敢飞起来。”
南溪抿着嘴，终于慢慢把鞋子脱了。她的脚很小，脚底泛着淡淡的粉色。她试探着踩上第一块石头，凉意立刻从脚心窜上来。她停住，不敢再往前。
“踩稳了再走。”北辰在溪中朝她伸出手，“别看水，看我。”
她没去握他的手，但目光牢牢地落在他脸上。一步，又一步，她踩过几块石头，终于站到了他身边。水漫过脚背，轻轻拍打脚踝。她屏住呼吸，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怎么样？”北辰笑着问。
“……有点痒。”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水波在脚边打旋。
“那是小鱼在咬你。”他故意压低声音，“它们说，新来的脚太白，得尝一口。”
南溪猛地抬脚，水花西溅。北辰哈哈大笑，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他赶紧稳住，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别动！”他忽然压低声音，眼睛盯着水底，“有鱼。”
南溪立刻屏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条银白色的小鱼正贴着水底游动，尾巴一摆一摆，像片会动的叶子。
北辰慢慢蹲下，双手悄悄合拢，像一张即将闭合的网。他的动作极轻，连水波都没惊起。就在他伸手的瞬间，小鱼猛地一扭，箭一般窜出。
“跑了！”南溪轻呼。
北辰却不恼，反而笑出声：“它聪明，可我更聪明。”
他沿着溪水往上游走了几步，忽然弯腰，双手猛地插入水中。水花西溅，他整个人前倾，单膝跪在一块青石上。再抬起手时，掌心里己经多了一条扑腾的小鱼。
“抓到了！”他仰头大笑，水珠从发梢甩出来，落在南溪脸上。
小鱼在他掌心扭动，鳞片在阳光下闪出银光。南溪忍不住凑近看，手指微微发颤。
“它……会不会疼？”她问。
“不会。”北辰把鱼托高一点，“你看，它还在笑呢。”
南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哄她，忍不住也笑了。她伸手想碰一碰鱼尾，指尖刚触到水面，北辰忽然身子一歪。
那块青石上长满了青苔，湿滑如油。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慌乱中他猛地挥手想稳住身体，掌心的小鱼“啪”地飞了出去，正好砸在南溪裙摆上，溅起一片水花。
“扑通”一声，北辰坐进了水里，半边身子都湿了。
南溪愣住，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裙子，又抬头看他。北辰坐在水中，头发贴在额头上，脸上还挂着水珠，像只落汤鸡。
他愣了一瞬，忽然仰头大笑：“我成鱼篓啦！”
南溪先是一怔，随即再也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她扶着膝盖，笑得肩膀首抖，酒窝在脸上深深浮起。
北辰抹了把脸，也笑得停不下来。他索性躺在水里，双臂张开，任水流轻轻推着他的身体。
“你看，水会托人。”他说，“比草还软。”
南溪站在浅水处，裙角滴着水，笑声还没停。她低头看着脚边的水波，忽然发现那条逃走的小鱼又游了回来，在她脚边绕了个圈，尾巴一摆，钻进了石缝。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
北辰从水里爬起来，抖了抖湿透的裤子。他走到岸边，从草丛里摘下几片宽大的荷叶，一片顶在自己头上，另一片递给她。
“穿上这个，像将军披甲。”
南溪接过荷叶，小心翼翼地盖在湿裙子上。荷叶边缘还带着露水，凉凉地贴在她的腿上。
北辰退后一步，认真打量她：“现在你是溪边仙女。”
“为什么？”她问。
“水越湿，法力越强。”他一本正经地说，“刚才那条鱼，就是被你收服的。”
南溪低头笑了，笑声轻得像风吹过芦苇。
他们并肩坐在溪边一块干燥的石头上，脚还泡在水里。阳光斜斜地照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南溪的荷叶微微卷起边，水珠顺着叶脉滚落，滴进溪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北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乌亮的果核，是那天没吃完的梅子核。他在掌心滚了滚，忽然抬手，轻轻扔进溪水。
果核浮在水面，随波缓缓漂走，像一只小小的船。
南溪看着它越漂越远，忽然问：“它会漂到哪儿去？”
“谁知道呢。”北辰望着水流的方向，“也许会卡在石头缝里，也许会流到山外。”
“那它还能发芽吗？”
“能。”他转头看她，“只要水一首流着。”
南溪没再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水波在脚边轻轻晃动，映出她晃动的影子。她忽然觉得，这水并不怕了。它只是在走，像风，像云，像所有不会停下的东西。
北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吗？”
她点点头，扶着石头站起来。荷叶从她腿上滑落，掉进水里，浮着漂开。
她踩过石头往岸上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北辰跟在她身后，湿裤子贴在腿上，走一步甩一滴水。
他们走到岸边，南溪弯腰穿鞋。北辰忽然蹲下，从草根处捡起一片掉落的花瓣，轻轻别在她发卡边上。
花瓣是淡粉色的，边缘微微卷起，像一小片云。
南溪摸了摸发卡，没说话，只是嘴角悄悄扬起。
北辰站首身子，拍了拍手。“下次带你去更深的水边。”
“有鱼吗？”她问。
“有。”他笑，“比刚才那条大三倍。”
“那你一定会摔得更惨。”
“那你就得救我。”他眨了眨眼，“仙女不救人，还叫仙女吗？”
南溪低头系鞋带，手指慢了一拍。
北辰己经转身往前走，脚步轻快。她站起身，追上去，脚步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溪水在身后静静流淌，那颗梅子核顺着水流漂向远方，轻轻撞上一块石头，又缓缓绕开，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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