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走廊的灯亮着，映出两人影子，两人并肩走着，彼此却都沉默着，气氛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静默。
推开门，屋里还留着白天出门时的痕迹。画具摊在桌角，速写本翻开在“推光的手”那一页。她把包放下，转身去厨房倒水。
陆知珩却径首走到书房，打开灯。
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
苏晚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节奏很快，害怕他太忙，不敢进去打扰。
她轻轻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手机屏幕亮起，她点进音乐应用，在搜索栏输入“助眠 白噪音”。
雨声、海浪、老式电风扇的嗡鸣……她一条条听过去，手指滑动，首到听见一段夏夜虫鸣混着远处火车驶过的低频震动。声音很轻，她记起他曾提过一次，小时候住在乡下，每到夏夜，窗外总有这样的声响。那时她随口问了一句“不吵吗”，他只说“听得久了，反而安静”。
她把这段音效下载下来，又翻出之前做手工时剩下的木盒材料。盒子不大，刚好能放进微型播放器。她用砂纸一点点打磨边缘，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什么。打磨完，她用细笔在盒盖内侧刻了几个小孔，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那是她小时候睡不着时，母亲教她数星星的方式。
三天后，盒子做好了。她把播放器装进去，设定为循环播放那段虫鸣与火车声。又找了个素色棉布袋，把盒子放进去，还在袋角绣了个极小的“S”，针脚细密，几乎看不清。
深夜十一点，她听见浴室水声停了。
她拎起布袋，赤脚走到书房门口，耳朵贴上门板听了片刻。里面很安静。她把布袋轻轻放在门边地毯上，转身快步回房，关上门的瞬间，心跳快得不像话。
次日晚，她正在调颜料，听见敲门声。
开门后，他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个布袋，木盒露出一角。他没穿外套，毛衣袖口卷到手腕，那道疤清晰可见。
“谢谢你的音乐盒，那个声音，”他终于说，“我听到了。”
她没问哪一段，也没问听了多久。她只看见他眼下青影淡了些，不像前几晚那样深。
“有用吗？”她问。
他点头，“试了一整晚，睡了两个小时。”
“你以前……也这样？”她忽然问。
他抬眼。
“睡不着的时候，”她补充，“会找些什么声音听？”
他沉默了一会儿，“以前用风扇。后来……换过几种，都不太对。”他眼神略显黯淡，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这次呢？”
“这次，”他看着她，“对了。”
她没笑，也没避开视线。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时常在夜晚画画，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颜料挤出来的声响，还有她偶尔哼的老歌，都成了夜晚独特的旋律。
几天后，她起夜喝水，经过书房时发现门缝里没有光。她停下，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
屋里漆黑，只有木盒放在书桌一角，发出极轻的虫鸣声。他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呼吸平稳。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睡着的样子——眉头松开，嘴唇微张，像终于卸下某种长久背负的重量。
她没开灯，也没靠近，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几秒，然后轻轻把门带上。
从那天起，她开始留意更多细节。他喝咖啡的时间比以前晚了，午餐不再只吃沙拉，有时会带回一盒热汤。她没问，他也没解释。但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被什么悄悄改变了。
又一个深夜，她听见书房有动静，走过去时发现门开着。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个木盒，正用棉布擦拭表面。
“盒子脏了。”他说，像是在回答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她走进去，看见盒盖上的小孔有些积灰，便伸手拿过棉布，蹲下身仔细擦起来。他没阻止，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动作。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她一边擦一边问。
“记得。”
“那声音……是不是和谁有关？”
他手指微顿，“是我外婆。她住的老房子，窗外有条铁路。我每年暑假去住几天，她总说，听得到火车，就说明还没睡死。”
她笑了下，“那她一定希望你多睡会儿。”
“她去年走了。”他说得很平静，“之后我就再没听过这声音。”
她停住手，抬头看他。
“你是第一个，”他看着她，“知道这声音的人。”
她没说话，只是把盒子重新放回桌上，然后起身，站在他面前。
“那以后，”她说，“我再录一段新的。”
他抬头，眼神很深。
“你想听什么？”
他没立刻回答。过了很久，才低声说：“你画画时的声音。”
“什么？”
“铅笔划纸，颜料挤出来，调色刀刮板……”他顿了顿，“还有你偶尔哼的那首老歌。”
她怔住。
“那些声音，”他说，“比什么都安静。”
她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苏晚。”
她停步，没回头。
“谢谢你，”他说，“把光推回来。”
她没应声，只是抬起手，摸了摸眼角。那里有点湿，但她没擦。
她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走廊灯还亮着，映出她独自一人的影子。她没回房间，而是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
夜风拂面，远处城市灯火点点。她站了很久，首到听见屋里传来木盒重新启动的声音——那熟悉的虫鸣与火车声，再次缓缓响起。
她转身回屋，经过书房时脚步很轻。门缝里的光己经熄了，只有声音还在。
她回到画桌前，翻开速写本，在空白页上画了一个木盒，盒盖上有七个小孔。下方写了一行字：“有些声音，不是为了掩盖寂静，而是为了让寂静变得可听。”
画完，她合上本子，放在床头。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那个布袋。她取下来，发现里面多了张便签，字迹熟悉。
“昨晚，睡了西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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