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苏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房东涨租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合适的房子，工作上也才刚刚起步，生活一团乱麻。
苏晚把手机从掌心抽出来，屏幕还亮着房东那条消息。她没回，只是将它反扣在茶几上，像要压住什么不断往上冒的东西。窗外雨停了，玻璃上水痕蜿蜒，映着灰白的天光。
第二天一早，她起身换了件厚实的旧毛衣，拿上画具包前往画室。
画室在美术馆后楼一楼，离主展厅远，安静。她有钥匙，每周二、西下午能来用两小时。今早她破例提前来了，把速写本摊在靠窗的画架上，指尖触到纸面时还在发僵。昨夜淋了雨，指节有些发紧，炭笔落下去的第一笔便歪了。
她盯着那道断线，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笔杆。必须画完这幅。投稿截止还有三天，要是能入选春季小型展，至少能拿到一笔补贴，房租的事或许还能再谈。
她低头翻了一页，想先画个草稿定神。可笔尖刚碰纸，脑海里就浮出那个撑伞的身影——肩线微倾，右肩被雨水浸暗，暖宝宝递过来时他指节的凉意。她顿了顿，索性顺着记忆画下去。不是为了投稿，只是想把那晚的画面理清楚，好像这样就能把突如其来的慌乱也一并压住。
炭笔在纸上轻轻走动，勾出大衣的轮廓。她画得慢，一笔一笔校准，却没发现笔下的肩比记忆里宽了些，袖口折痕也多了道细微的褶。那是昨夜他扶她时手臂用力的痕迹。
画到领口那截白衬衫时，她停下，指尖无意识了下食指侧面。那里有层薄茧，磨得纸面微微发毛。她泡了杯热茶搁在桌角，吹了口气，正准备重调构图，余光忽然扫过窗外。
小径上有人走过。
她一怔，炭笔差点滑脱。
那人步子不快，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左手插在裤袋里，侧脸线条利落。阳光斜照在他下颌，勾出一道她熟悉得发烫的弧度。
是昨夜那个男人。
她猛地低头，假装专注画纸，心跳却己撞得耳膜发颤。她不敢抬头，可眼睛还是忍不住从纸面边缘往上挪，透过玻璃的倒影，追着他走过的身影。
他没往画室这边看，只在窗前略顿了下，视线似乎落在门牌上。那一瞬，她屏住呼吸，握笔的手心渗出薄汗。等他继续往前走，她竟鬼使神差地重新拿起笔，在速写本角落飞快勾勒起来。
线条急而轻，像怕被谁发现。她画他的侧影——肩线倾斜的角度，领口折痕的深浅，甚至他走路时微微偏头的姿势。笔尖越走越顺，仿佛这幅画早己在她心里藏了多年。
窗外玻璃还带着昨夜的水痕，斑驳地映着树影和人影。他的倒影被水渍割成几块，肩膀在一处，侧脸在另一处，像拼不全的旧照片。她没注意这些，只觉得笔下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清晰得让她指尖发麻。
画到一半，她忽然察觉不对。
她抬眼，想确认他是否己走远。
可就在那一瞬，她的视线撞进了玻璃的倒影里。
他停在了画室后方的梧桐树下，没走。正侧身与远处的人说话，侧脸完整地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他的目光，正穿过水痕，落在她的方向。
她猛地合上速写本，动作大得带翻了茶杯。热水泼在桌角，顺着木纹往下淌。她顾不上擦，手指死死扣住本子边缘，耳尖烧得发烫。她不敢抬头，生怕一抬眼，就会对上那道目光。
她低头假装整理画具，手却抖得厉害。翻开速写本想找张干净纸盖住刚才那页，可目光一扫，心又沉了下去。
她笔下不再只是模糊的雨中轮廓，此刻的他，形象清晰完整，每一处细节，就连衬衫领口那道折痕都分毫不差。
她迅速合上本子，塞进画具包最里层，又把包推到桌底。起身想收拾茶渍，可刚碰到抹布，眼角余光又是一颤。
玻璃倒影里，他的身影还在。
他没走，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目光仍停在画室方向。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肩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想逃，可脚像生了根。
就在这时，一片梧桐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飞向窗台。它轻轻一碰，卡进了窗缝，恰好遮住玻璃上倒影的半边脸——那只眼睛，那道眉骨，全被叶脉挡住，只剩半张侧脸浸在光里。
她盯着那片叶子，呼吸一点点放轻。
可她不知道的是，窗外的男人也正盯着那扇窗。
他站了很久，首到远处有人唤他，才收回目光。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画室，脚步微顿，像是想走近，又终究没动。
苏晚依旧站在桌边，手还搭在抹布上。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画画，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她，更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还没平下来，指尖还在发烫，而那副被藏起来的侧脸，正安静地躺在包底，像一颗不敢拆开的信。
她重新拉开画具包，想把速写本拿出来换张纸。手指探进去，碰到本子的瞬间，忽然停住。
本子的边缘，有一道新折痕。
是刚才合上时太用力，纸角弯了。可那折痕的位置，正好压住了画中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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