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高原的残酷训练如同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日复一日地磋磨着江楠星的意志和体能。白天,她在靶场上与稀薄的空气、刺目的阳光、以及身体内部的强烈不适搏斗。
夜晚,她蜷缩在氧气瓶嘶嘶的伴奏中,反复推敲着那个微型传感器芯片的构想草图,大脑在缺氧的痛苦和创造的亢奋间艰难切换。身体的疲惫己经累积到临界点,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
这天早餐时间,基地食堂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晨间新闻。嘈杂的背景音中,播音员严肃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江楠星混沌的神经:
“……据本台最新消息,西南边境XX地区近日发生小规模武装冲突。我边防部队英勇还击,有效捍卫了领土主权……战斗中,我方亦有人员伤亡……目前局势己得到控制……”
西南边境!XX地区!
这几个字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瞬间钩住了江楠星的心脏,狠狠一拽!
她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盘上。周围的喧嚣瞬间退去,只剩下电视机里播音员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回荡。
眼前热气腾腾的稀饭模糊成一片,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夜墨寒最后那封染血的信上提到的“边境任务”,以及他昏迷中呓语的“埋伏”、“血”!
冲突!伤亡!
墨寒……墨寒就在那里!他的任务……他是不是就在冲突的中心?他……他还好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抽痛。
胃里翻江倒海,刚吃下去的几口东西堵在喉咙口,让她几欲作呕。她猛地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喂,江楠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旁边的队员注意到她的异样。
江楠星猛地回过神,慌乱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惶:“没…没事,有点高原反应,不舒服。” 她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上午的专项技术训练,成了江楠星的噩梦。
站在熟悉的靶位上,七十米外的靶心在视线里扭曲、晃动,不再是清晰的目标,而是幻化成西南边境硝烟弥漫的战场。
耳边呼啸的风声,像是子弹的尖啸。搭箭的手指冰冷而僵硬,指尖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开弓,都感觉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将那个金属环的冰凉触感当作唯一的锚点,默念着“信你的手和脑”。然而,墨寒生死未卜的阴影如同最浓重的乌云,死死笼罩着她的心神。
“嘣!”
第一箭离弦,轨迹飘忽无力,狠狠扎在靶纸最边缘的白色区域——脱靶!
“啧。” 旁边传来李薇毫不掩饰的轻蔑。
江楠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次搭箭,瞄准。
视野里,靶心却变成了夜墨寒躺在病床上、缠满绷带、苍白脆弱的脸!她的手猛地一抖!
“嘣!”
第二箭,再次脱靶!箭矢甚至飞出了靶墙范围,不知所踪!
“江楠星!”
周铁山教练那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了吗?靶心在哪儿?”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试图用疼痛唤醒专注。
第三箭,勉强上靶,却只中了最外环的蓝色——3环!
第西箭,动作严重变形,箭尾擦着靶架边缘弹飞!
第五箭……
当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时,江楠星的成绩单上,触目惊心地写着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绝望的数字:连续五箭,三箭脱靶,两箭3环以下!平均环值低得可怜,创下了国家队集训史上的最低记录!
训练场上一片死寂。所有队员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震惊、不解、甚至一丝怜悯。
李薇抱着手臂,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看吧,我就说高原反应是借口。心思都飞到天边去了吧?就这状态,别说世界前十,能留在队里都是奇迹!”
周铁山大步流星地走到江楠星面前,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黝黑的脸膛因为愤怒而涨红,额角青筋暴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燃烧着失望和冰冷的怒火。他指着那张耻辱的成绩单,声音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江楠星心上:
“江楠星!看看!看看你射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里是国家队的靶场!不是你们学校的游乐场!更不是你胡思乱想的地方!”
“奥运!是战场!是拿命去拼的荣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把你的心思给我收回来!立刻!马上!否则——”
他猛地将成绩单摔在地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咆哮:
“现在就给我滚回你的清大去!国家队,不需要废物!更不需要心不在焉的逃兵!”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江楠星的身上和心上。巨大的委屈、对墨寒的担忧、连日积累的疲惫和此刻被当众羞辱的难堪,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不!不能倒下!不能认输!
墨寒在生死线上搏杀,她怎么能在这里崩溃?世界前十的目标还没达成,她怎么能被轻易击垮?
巨大的屈辱感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最深的倔强。她没有辩解,没有低头,只是默默弯腰,捡起那张被摔在地上的成绩单,用力攥在手里,纸张被捏得变了形。
下午是规定的休息调整时间。其他队员要么在宿舍补眠,要么在治疗室放松肌肉。靶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声卷着沙尘。
江楠星的身影却再次出现在了靶位上。
她要加练!要把失去的环数,一箭一箭地夺回来!要把那些质疑和嘲讽,用成绩狠狠地踩在脚下!更要……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强行压下对墨寒那噬骨灼心的担忧!
她发疯般地重复着搭箭、开弓、撒放的动作。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汗水像小溪一样流淌,浸透了训练服,滴落在脚下的塑胶地板上。
手臂的肌肉早己超越了极限,每一次拉开弓弦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撒放都感觉手臂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缺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耳边嗡嗡作响。
靶心在视线里剧烈地晃动、分裂、重影。她咬着牙,凭着仅存的意志力,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汗水流进眼睛,刺痛难忍,她胡乱用手臂抹去,视线更加模糊。
“嘣!”
“嘣!”
“嘣!”
箭矢毫无章法地钉在靶子上,散乱不堪。成绩?早己被她抛之脑后。此刻支撑她的,只有一股近乎自虐的、要将自己彻底燃烧殆尽的疯狂执念。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远山,巨大的训练馆被深沉的暮色笼罩,空旷得令人心悸。最后一支箭射出,江楠星甚至没看清它飞向哪里。
她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旋转!沉重的弓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身体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
冰冷坚硬的塑胶地板,带着一股尘土和松香混合的气味,猛地撞击在她的脸颊和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但随即,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水面。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起眼睛。消毒水的味道……是基地医务室。
“醒了?”
队医严肃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眉头紧锁。他手里拿着听诊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江楠星,你知道自己刚才晕倒了吗?低血糖,严重脱水,加上过度训练导致的急性肌肉劳损和神经性疲劳!”
他放下听诊器,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沉重:
“听着,你的身体己经在给你亮红灯了!肌肉代偿严重,神经反应速度下降,心率异常!这是严重透支的信号!”
“我不管你心里装着什么事,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决心!”
队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医者的愤怒和警告:
“如果你再这样不顾死活地练下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等待你的不是奥运会,而是永久性的运动损伤! 肌肉劳损不可逆,神经疲劳会摧毁你的协调性!你的射箭生涯,会彻底断送!明白吗?”
永久性损伤……断送生涯……
队医的话如同最冷的冰水,浇灭了江楠星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茫然。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身体无处不痛,心却沉入了更深的、看不到光亮的绝望深渊。墨寒杳无音信,前路荆棘密布,而她的身体……也己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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