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阴影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冰冷轮廓，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在任百万心底炸开一片惊惧的泡沫。
她来了。就在附近。像最高明的猎手，耐心地徘徊，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匿踪符带来的微弱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
任百万猛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了一样地撞击，冷汗顺着脊椎沟壑往下淌，冰得他一个激灵。
他死死攥着笔，指甲掐进塑料笔杆，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宁蓉蓉的警告言犹在耳。收敛，隐藏，活下去！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刀片，冰冷地刮过喉咙。
意识拼命地向内收缩，笨拙地、疯狂地试图抓住之前那一点点“干预”源点的感觉
拼命地压缩着那不受控制散逸的能量，哪怕只能减少一丝！
胸口那枚琉璃片温凉依旧，内部星光疯狂流转，尽职地干扰、吸收着漏网之鱼。
但这层“灯罩”在美杜莎那冰冷黏腻的感知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仿佛一捅就破。
早自习的朗朗书声此刻听起来无比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
周围同学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摩擦声，都变成了放大无数倍的噪音，折磨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并未完全离去，如同无形的蛛丝
依旧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这片区域，耐心地、恶毒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赦令。
任百万几乎是弹跳起来，低着头，混在涌出教室的人流里，脚步虚浮地朝着厕所方向冲去。
他需要冷水，需要片刻的独处，需要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
男厕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草混合的刺鼻味道。他拧开水龙头，把脸埋进冰冷的水流里，刺骨的凉意暂时冻结了翻腾的恐慌。
抬起头，镜子里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美杜莎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匿踪符和初步的收敛根本不足以长期保障安全！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美杜莎的弱点，需要知道龙组的态度底线，需要知道父母隐藏的秘密！更需要……更快地变强！
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龙组！
秦玥！那个同样拥有特殊力量、代表官方秩序的女人！
她显然对自己这“觉醒者”极度感兴趣，那种探究和渴望几乎不加掩饰。
虽然危险，但相比于美杜莎赤裸裸的吞噬欲望，龙组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秩序和规则。
或许……可以冒险利用这一点？
利用他们的兴趣，他们的资源，甚至……他们的力量，来制衡美杜莎？哪怕是与虎谋皮！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但眼下，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就在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疯狂闪烁的眼神，进行着激烈思想斗争时——
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同样校服、身材高大的男生走了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斜睨着镜子前的任百万。
是张涛。那个一首看他不顺眼、追求林清雅失败，被二女揍了的富二代。
张涛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不舒服的倨傲和嘲弄，目光在任百万湿漉漉的、苍白的脸上扫过，嗤笑一声：
“哟，这不是咱们的‘灾星’任百万吗？怎么，又干什么亏心事了？脸白得跟鬼一样。”
若是平时，任百万大概率会选择无视，低头走开。
但此刻，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惊吓，心底正被巨大的危机感和一个疯狂的计划灼烧着
张涛这充满恶意的挑衅，像是一点火星，丢进了堆满硝棉的心脏！
一股暴戾的、不受控制的怒火“轰”地一下首冲头顶！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
体内那原本被拼命压抑的源点，似乎感应到了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猛地一胀！
一股远比平时强烈的灵气洪流瞬间失控爆发，但这一次，却没有肆无忌惮地向外扩散
而是被一股更加凶猛、更加原始的意念粗暴地裹挟着，顺着他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还在那喋喋不休的张涛！
“闭嘴！”
任百万猛地转过头，低吼出声。他的眼睛因为愤怒和能量的瞬间抽离而布满了血丝，眼神冰冷得吓人。
正准备再嘲讽几句的张涛，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大锤当面砸中，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砰”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胸口一阵窒息般的闷痛，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剩下所有嘲讽恶毒的话语全被硬生生砸回了喉咙里！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几步外那个眼神可怕、仿佛变了一个人的任百万
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剩下剧烈的咳嗽和喘气。
厕所里其他几个男生也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这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看到张涛要去挑衅任百万，然后就好像自己没站稳撞墙上了？
任百万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捂着胸口痛苦咳嗽、满脸惊惧看着他的张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是他做的？
不是之前无意识的能量爆发护主，而是……带着明确愤怒情绪的、一次指向性的……冲击？
虽然粗糙，虽然绝大部分力量都浪费了，但……确实是他主动引导的？！
一种混杂着后怕、震惊、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掌控力量的黑暗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他能攻击？
“你……你他妈……”张涛缓过一口气，又惊又怒，还想放狠话，但对上任百万那双依旧残留着血丝和冰冷的眼睛
后面的话竟生生噎住了。那眼神，让他从心底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任百万没有再看他，压下心头翻腾的混乱情绪，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厕所
将张涛惊疑不定的目光和其他人的窃窃私语甩在身后。
走廊里喧闹依旧，但他的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力量的萌芽……竟然是以这种暴戾的方式显现？
下午，物理课。
讲台上，年轻的物理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磁场和电流的关系，画着抽象的力线图。
任百万心不在焉地听着，大部分心神依旧沉浸在尝试控制源点和警惕周围环境中。
“……所以，变化的磁场会产生电场，而变化的电场也会激发磁场……两者相互依存，相互转化……”
老师用粉笔敲着黑板：“这就是麦克斯韦方程组揭示的电磁波理论基础……”
磁场……电场……相互转化……
这些枯燥的物理概念，此刻听在任百万耳中，却仿佛触动了某种冥冥中的灵感。
他体内的灵气，那种躁动的能量……是否也遵循着某种类似的“场”的规律？
它的散逸，它的凝聚，是否也能找到某种“力线”般的轨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粗暴地、依靠意念去蛮横地压缩？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在他混乱的感知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再次沉入内视。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源点本身的膨胀收缩，而是将意识扩散开来，去“感受”那些散逸出的灵气微粒的运动轨迹。
起初依旧是一片混沌。
但渐渐地，在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和胸口琉璃符细微的安抚作用下
那些混乱的能量微粒，似乎真的显现出了一些模糊的……趋向性！
它们并非完全无序地乱窜，而是会受到他情绪、意念、甚至身体状态的影响，形成一种极其微弱、不断变化的“流”和“场”！
当他情绪激动时，这场就变得狂暴向外冲击；当他刻意收敛时，这场就向内收缩；
当他平静时，这场就相对平稳地缓慢扩散……
物理老师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场的强度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可以通过引入特定介质或结构来聚焦、屏蔽或引导场的分布……”
引导？！聚焦？！
任百万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笋，猛地钻了出来！
龙组！秦玥！那个监测手环！
既然龙组拥有探测甚至运用这种能量的技术，那他们那里，一定存在着相关的资料！
关于能量场的性质，关于控制技巧，甚至关于……其他觉醒者乃至像美杜莎这种存在的信息！
冒险接触她，或许不仅仅是寻求庇护或制衡……
更可能是……窃取知识的捷径？！
虽然危险至极，但回报可能同样惊人！
这个念头让他口干舌燥，血液加速流动。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微的、仿佛静电爆裂的脆响，从他手腕上传来！
任百万猛地低头。
只见那个黑色的监测手环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头发丝般的裂缝，正以一种缓慢却清晰可见的速度，悄然蔓延！
裂缝之下，似乎有极微弱的、与他体内源点同源的白光，正抑制不住地渗透出来！
是刚才在厕所，那次失控的能量冲击！虽然绝大部分指向了张涛
但仍有极少部分残余能量反馈，超出了这手环材料的承受极限？！
几乎就在裂缝出现、白光渗出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而强横的感知力，如同被血腥味惊动的鲨鱼，再次从图书馆方向猛地扫了过来！
比之前那次更加清晰，更加精准，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锁定意味！
美杜莎察觉到了！这极其短暂的能量泄露，如同黑夜中的烽火，瞬间为她指明了方向！
任百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完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美杜莎那妖异的身影就会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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