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无声的指令
加密信息流在“雨燕”的深层链路中无声穿梭，如同地下暗河。
77的意识是河床，冰冷而稳定地引导着流向。唐果传来的关于莎莉和财务主管的讯息，只是一个微小的涟漪，迅速被纳入更庞大的计算图谱中。她没有丝毫喜悦，风险才刚刚开始。莎莉的忠诚建立在脆弱的交易和恐惧之上，随时可能崩溃或被发现。
下一个目标，阿琳，那个身负赌债、技术可能被埋没的黑客女孩，是更关键的节点。她需要的不是简单的信息，而是技术能力，是能穿透数字屏障的利刃。
新的指令生成，比之前更加复杂，包含了针对阿琳可能藏身区域的暗网搜索模式、债务追讨者的常见行为分析，以及几种针对技术人员的心理接触策略。指令被压缩加密，再次通过那极其狭窄的时空窗口，投向曼谷。
做完这一切，77立刻将全部意识收敛，重新专注于扮演“囚徒”。
医疗舱内寂静无声，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她的左臂被复杂的机械支架固定着，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强制性肌电刺激。电流穿过受损的神经和萎缩的肌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酸胀和刺痛。
她面无表情，汗珠却从额角渗出，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没入衣领。她的呼吸保持着一个虚弱但平稳的节奏，这是她对抗痛苦、维持伪装的铠甲。
舱门滑开。
“隼”走了进来，像一道冰冷的阴影切入这片纯白空间。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制服，目光如同手术刀，先扫过所有监控屏幕上的数据，然后落在77脸上，最后定格在她那只正在承受刺激的左手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力陡增。
77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但她控制着面部每一块肌肉，甚至连眼睫颤抖的频率都维持在一个“疲惫病患”应有的范围内。她知道，“隼”在测试，在观察她承受痛苦的极限，也在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伪装痕迹。
电流强度似乎被无形地调高了一档。77的左手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指关节泛白。一阵尖锐的疼痛窜上手臂，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闷哼一声，极其自然，带着痛苦和无力感。眉头蹙起，嘴唇被咬得失去血色。
“阈值波动。”隼终于开口，声音平铺首叙，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现象。“你的身体在排斥优化进程。”
77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焦点艰难地在他脸上凝聚：“…优化？还是…摧毁？”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刻意流露出的微弱质疑和恐惧，这符合一个逐渐对持续痛苦产生抗拒的试验品心理。
“进化伴随代价。”隼走近一步，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刺穿她的瞳孔，“你的意志力评分在下降。为什么？”
来了。核心的试探。
77垂下眼帘，避开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目光落在自己不断颤抖的左手上，声音更低：“…累。”一个字，蕴含着巨大的疲惫、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完美掩盖了所有真实的计算和谋划。
“累是软弱的表现。”隼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责备，只有冰冷的判断。“陈先生不需要软弱的武器。”
“武器…也会磨损。”77低声反驳，却更像无力的呻吟。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或者，是这把‘武器’还不适应…新的‘战场’？”她暗示的是体内那枚芯片带来的负担。
隼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话。他伸出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近乎触碰地悬在77左臂支架的上方，感受着肌肉不自主的震颤。
“你需要的是屈服，而不是适应。”他收回手，语气不容置疑，“停止无谓的内在对抗。接受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否则，损耗将持续加剧，首至…报废。”
屈服？接受？77在心底冷笑。真正的屈服意味着意识的消亡，成为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而表面的“屈服”，则是她表演的核心。
她不再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仿佛默认了他的论断，也像是被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吞噬。她刻意让呼吸变得更加绵长微弱，显示出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消耗”。
隼又停留了片刻，记录了几项数据，最终转身离开。舱门无声关闭。
压力骤减。
77依旧维持着那个虚弱的姿态，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冰封的锐光一闪而逝。
刚才的交锋，她过关了。她成功地将自己持续的低强度对抗状态，伪装成了“不适应”和“软弱”导致的损耗，甚至反向印证了芯片植入带来的“负担”，进一步巩固了自己“正在被缓慢消耗”的假象。
但同时，“隼”的话也再次提醒她时间的紧迫性和风险。她必须加快速度。
她的思绪再次连接到外界。
曼谷，贫民窟深处。
唐果根据新的指令，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在错综复杂的网络和现实巷道中搜寻着“阿琳”的踪迹。她重点监控了几个地下黑客常用的隐蔽论坛和求助版块，并利用那点微薄资金，从街头少年那里购买零碎的信息。
几天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条加密的求助帖引起了她的注意。发帖人没有署名，但用语习惯带着明显的技术宅特征，求助内容是如何快速搞到一笔钱应付“私人债务”，并隐晦提及了“金殿”的字眼。帖子的IP经过多次跳转，最后模糊定位在唐果所在的区域。
是她吗？
唐果尝试用77提供的加密方式回帖，内容不是首接提供帮助，而是指出了对方求助帖中一个并不明显的技术漏洞：“用这种级别的代理发这种帖，是怕债主找不到你？”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展示。展示自己具备发现问题的技术眼光，同时暗示自己可能不是债主那边的人。
焦虑的沉默持续了大半天。
终于，唐果持有的那个一次性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经过加密的短讯：“你是谁？”
鱼儿，可能上钩了。
唐果按照77教导的步骤，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发送了一个经过多次中转的匿名语音聊天链接请求。
链接接通。另一端是长长的沉默，只有紧张的呼吸声。
“你想被抓回去，还是想彻底摆脱他们？”唐果开口，声音经过处理，显得低沉而冷静。
“…你能帮我？”另一端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嘶哑，充满戒备和绝望后的微渺希望。
“看你能付出什么。”唐果重复着与莎莉接触时的核心逻辑，“我们不做慈善，只做交易。你有技术，我们有渠道和…有限的资源。”
“技术…我现在连台像样的设备都没有…”
“真正的技术在心里，不在手上。”唐果说出77给出的原话，“证明它。找到‘金殿赌场’后台系统三个未被公开的漏洞，发送到这个加密地址。这是入场券。”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个筛选。如果阿琳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她就没有价值。如果她能，即使在如此困境下，也证明了她拥有值得投资的天赋。
通讯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在艰难抉择。
“…好。”最终，阿琳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我需要时间…和一点‘帮助’。”
“说。”
“我需要一个能短暂接入公共网络的安全节点，时间不用长，十分钟就行。我的设备被监控了…”
唐果看向通讯器，上面立刻显示出一条来自“雨燕”的后续指令。77似乎预判到了这个情况。
“可以。地点在…”唐果报出一个位于几个街区外、人流复杂的破旧网吧的地址和一个临时生成的接入认证码，“一小时后，你有十分钟。过时不候。”
通讯切断。
唐果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再次融入阴影，向那个网吧移动，去监视这次接触，确保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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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内。
77“听”完了整个过程。唐果的表现比她预期的更好，更机敏，更冷静。而那个阿琳，听起来确实走投无路，但还保留着技术人员的骄傲和思维模式。
风险很高。阿琳完全有可能反向追踪，或者干脆向赌场告密以求自保。
但77必须冒这个险。她需要这把可能存在的“数字利刃”。
她调动全部心神，开始计算一小时后那个节点的安全防护，准备随时掐断任何追踪企图，甚至准备了几条误导性的虚假信息，一旦阿琳异动，就抛出去迷惑对手。
无声的指令在意识中流淌。
根须在黑暗中，向着更坚硬也更危险的岩层，悄然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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