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根须缠绕
冰冷的夜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敲打在船屋顶棚，噼啪作响，瞬间将曼谷夜晚的闷热砸得七零八落。唐果和阿琳刚冲出船屋，就被这阵急雨淋了个透心凉。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唐果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她像一头熟悉城市丛林规则的夜行动物，拉着阿琳，沿着运河边泥泞的小路疾行。雨水声掩盖了她们的脚步声，也冲刷着她们留下的痕迹。
阿琳紧紧抱着怀里的笔记本电脑，用身体为它遮挡雨水，U盘被她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肉里。恐惧和兴奋像两条毒蛇交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机械地跟着唐果奔跑。
她们的目标是金殿赌场侧后方的一条狭窄后巷，那里是垃圾转运和员工偶尔抽烟透气的地方，监控有个盲区。这是莎莉之前提供的信息之一。
雨越下越大，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赌场后巷弥漫着食物馊败和雨水混合的酸腐气味。唐果将阿琳拉到一个巨大的、满是油污的垃圾桶后面，暂时隐蔽。
“听着，”唐果压低声音，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刀，“莎莉的信号意味着财务主管和黑箱子己经到了，并且很可能正在连接系统。我们的时间不多。根据莎莉画的草图，这后面有个员工通道，但通常从里面锁死，只有换班或者送货时会开。”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厚重的铁门。 “我们需要一点‘动静’，把里面的人引出来，或者至少让他们的注意力分散几秒钟。”唐果从贴身工具袋里摸出那几片用油纸包着的化学粉末，眼神冷静得可怕，“你待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我没叫你，绝对不准出来。看到门开，如果有机会，就看我手势。”
阿琳紧张地点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唐果深吸一口气，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移动，避开上方可能存在的摄像头角度（莎莉提供的草图大致标出了几个位置），迅速接近那扇铁门。她注意到门边有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百叶窗有些锈蚀。
她小心翼翼地用卡针拨开百叶窗的一角，将油纸包里的粉末倒了少许进去。然后迅速退回垃圾桶后面，屏息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声哗哗，巷子里只有雨水流淌的声音。
就在阿琳快要被紧张和寒冷冻僵的时候，那扇铁门后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咳咳！什么鬼东西？” “好痒！我的脸！！” “快开门！透透气！痒死了！”
里面的人显然吸入了那些能引起严重过敏反应的粉末，顿时乱作一团。咒骂声、咳嗽声、挠抓皮肤的声音隐约可闻。
紧接着，铁门“哐当”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两个穿着赌场后勤制服的男人冲了出来，狼狈地挠着自己的脖子和脸，大口呼吸着雨中潮湿的空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机会！
门开了！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身上的奇痒难耐所吸引！
唐果立刻朝阿琳做了一个果断的手势——冲！
阿琳的心脏几乎要炸开，但求生的本能和之前压抑的所有愤怒在这一刻盖过了恐惧。她像一支离弦的箭，抱着电脑，猛地从垃圾桶后冲出，低着头，利用那两名员工身体和门框之间的缝隙，以及雨幕的掩护，一闪身钻进了门内！
唐果紧随其后，在她进入的瞬间，极其自然地将脚边一颗小石子踢到门轴下，让门无法完全闭合。
门内的通道灯光昏暗，充斥着更浓的化学品和汗味。那两个员工还在外面挠痒咳嗽，根本没注意到刚刚有两个身影溜了进去。
“快！找网络接口！”唐果低促下令，同时警惕地观察着通道前后。这里似乎是后勤区的一条走廊，远处传来厨房的嘈杂声和洗衣房的机器轰鸣。
阿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飞快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映亮她苍白的脸。她的手在颤抖，但操作却异常迅速。她接上一个微型无线信号探测仪，屏幕上的列表飞速滚动。 “有了！信号很强！…左转，大概十米，有一个公共接口，权限很低，但…够用了！”阿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走！”唐果护着她，快速向左移动。果然，在一个堆放清洁车的角落墙壁上，看到了一个标准的网络接口盒，绿灯闪烁着。
就是这里！
阿琳蹲下身，手抖得几乎拿不住U盘。唐果一把抓过U盘，毫不犹豫地将其插入了接口！
“滴”的一声轻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进度条疯狂地开始读取！
百分之十…三十…七十…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通道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在靠近！
“快点！快点啊！”阿琳无声地祈祷，额头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
百分之百！
屏幕弹出一个绿色的提示：“传输完成。自毁程序启动。”
唐果猛地拔出U盘，只见U盘上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冒出一缕极细微的青烟，彻底报废。她将废U盘塞进口袋，拉起阿琳：“走！”
两人沿着原路疾退。经过铁门时，那两名员工似乎缓解了一些，正准备往回走。
“妈的，怎么回事？突然痒得要命…” “是不是新换的清洁剂过敏…”
唐果和阿琳趁他们还没完全进门，贴着墙边迅速闪出，重新没入外面的雨幕之中。那两名员工嘟囔着，重重关上了铁门，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刚才有几秒钟，这扇门曾为不速之客敞开。
唐果和阿琳一路狂奔，首到远离后巷，重新钻入复杂的小巷迷宫，才敢停下来，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大口喘气。
雨还在下，冰冷地打在她们滚烫的脸上。
“成…成功了吗？”阿琳的声音还在抖，看向唐果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和后怕。
唐果没有回答，只是拿出那个属于“雨燕”系统的通讯器，屏幕漆黑，没有任何新消息。最终的确认信号，需要由“上面”接收并判断。
她们能做的，己经全部做完。
根须己经悄然缠绕上目标的基石，无声地注入瓦解的毒素。
现在，只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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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内。
77的左手五指，正在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尝试收拢。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剥离着无效的神经信号，强行唤醒那些沉睡的运动单元。疼痛是如此的尖锐，几乎成为一种具象化的阻碍物，横亘在她的大脑与指尖之间。
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推动一座无形的大山。
虚汗浸透了她的病号服，又被恒温系统烘干，循环往复。
就在某一刻。
也许是累积的努力达到了临界点，也许是新的营养液终于发挥了作用，也许只是命运的偶然…
她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连附着在她手指上的监测传感器都没有触发警报。
但77清晰地“感觉”到了。
那不是一个被动的抽搐，而是源自她强烈意志驱动下，一丝微弱的、却真实无比的…回应。
仿佛冰封万里的冻原深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坚定无比的…冰裂之声。
那一瞬间，77紧闭的眼睫之下，几乎要沁出某种滚烫的液体，又被她强行压下。
万里长征，终于迈出了由自我意志主导的、实质性的第一步。
根须，终于触碰到了第一缕滋养的湿气。
尽管微弱。
却意味着，活下去、挣扎出去的可能，不再渺茫。
谷雨无声，根须缠绕，于最深沉的黑暗中，汲取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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