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历新年刚过，青藏高原的寒风还带着凛冽的杀意。
赵卫华驾驶着满载物资的卡车，沿着结冰的青藏公路缓慢行驶。
车斗里除了给沿线站点的补给，还装着他特意从西宁带来的茯茶砖和酥油——前几天接到冻土观测站的消息，说基站信号时断时续，他想着顺便给守站的老朋友们带点年货。
车窗外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海拔表指针稳稳指在西千七百米。赵卫华裹紧了军大衣，嘴里哼着走调的民歌，突然听到车载电台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
“喂喂？冻土站？听到请回答！”他连续呼喊了几遍，电台里只有雪花般的滋滋声。仪表盘上的信号指示灯彻底熄灭，刚才还能勉强接收的卫星信号，此刻像被突然掐断的电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对劲。”赵卫华踩下刹车，卡车在冰面上滑出一道浅痕。他推开车门，寒风瞬间灌进衣领，像无数细针扎在脸上。
远处的观测站基站铁塔孤零零地立在山坳里，塔顶的信号发射器不闪半点灯光。更让他心惊的是，天边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眼间被铅灰色覆盖。
“怕是要下暴雪。”赵卫华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发动卡车继续前行。两
小时后，当他终于抵达冻土观测站时，雪粒己经开始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守站的老王和小李正站在门口焦急地踱步，看到卡车驶来，立刻踩着积雪迎上来。“
赵师傅！你可算来了！”老王的藏袍上积着薄雪，声音带着哭腔，“基站从早上就断联了，山下的救援队说有牧民车队被困在野狼谷，我们根本联系不上！”
观测站的主控室里，屏幕全是无信号的雪花纹。
小李指着设备面板解释：“暴雪前的电磁干扰把基站烧了，备用发电机也启动不了，现在别说联系外界，连谷里的实时天气都监测不到。”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雪粒拍打玻璃，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是野兽在暗处磨牙。
赵卫华扒着窗户看向野狼谷的方向，那里己经被白茫茫的雪雾笼罩。“野狼谷有段三百米的U型弯道，最容易发生雪崩。”他眉头紧锁，“牧民车队要是被困在那儿，不出三小时就会被积雪掩埋。”
老王递来一杯滚烫的酥油茶：“我们试过点燃篝火发信号，可这风雪太大，烟火根本传不出去。”
茶碗里的酥油茶冒着热气，奶脂在表面形成一层金黄的油膜。赵卫华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流过喉咙，暖意还没散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他盯着茶杯里翻滚的热气，又看了看窗外被风雪扭曲的光线，猛地一拍大腿：“有了！用酥油茶！”
“啥？”老王和小李面面相觑。赵卫华指着茶杯里蒸腾的雾气解释：“酥油茶里有油脂和盐分，煮沸后产生的蒸汽导电性强。我们可以用蒸汽形成导电层，把基站残留的微弱信号放大传出去！”
说干就干。赵卫华让小李把观测站所有的铜锅都找出来，又让老王烧旺火炉。他自己则打开带来的物资箱，把茯茶砖敲碎，倒进最大的一口铜锅里，再倒入牧民送来的牦牛奶和酥油。
“火再大点！要让茶水剧烈沸腾！”他边搅拌边指挥，铜锅很快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乳白中带着褐色的茶沫翻涌而上，浓郁的茶香混合着奶香在房间里弥漫。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己经能看到雪花在风中形成旋转的涡流。
赵卫华把沸腾的酥油茶倒进保温桶，带着老王和小李冲进风雪。“基站铁塔下的开阔地！”他顶着风大喊，雪花灌进嘴里，说话都带着冰碴。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铁塔下，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小李，把所有木勺都拿来！”赵卫华卸下保温桶的盖子，滚烫的蒸汽立刻氤氲而上，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让老王和小李在铁塔周围呈弧形散开，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木勺。
“等会儿我喊口令，你们就舀起热茶往空中泼！”他自己则抱起保温桶，站在铁塔正下方，“记住，要泼成扇形，让蒸汽尽量散开！”
狂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生疼，刚泼出去的茶雾瞬间就被吹散。赵卫华看着温度计，气温己经降到零下二十五度。
“不行，这样蒸汽散得太快！”他观察着风向，发现风雪主要来自西北方向，“老王你去东边，小李守西边，我们形成三面弧形，把蒸汽往中间聚！”
调整位置后，赵卫华再次下令：“泼！”三人同时舀起滚烫的酥油茶向空中泼去。
沸腾的茶液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瞬间蒸发成大片白雾。被三人站位形成的气流引导着，白雾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在铁塔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蒸汽膜。
赵卫华趁机爬上铁塔底部的操作台，把一根临时接好的铜线插入蒸汽最浓郁的地方。
“小李，看设备指示灯！”他大喊着，手冻得几乎握不住铜线。
小李在主控室里大喊回应：“有反应了！信号强度在跳！”但好景不长，蒸汽很快被风雪吹散，指示灯又暗了下去。
“继续泼！保持蒸汽层！”赵卫华跺着冻麻的脚，指挥两人继续泼茶。
保温桶里的酥油茶很快见了底。老王急得首搓手：“茶不够了！”赵卫华看向观测站的方向，突然看到几个黑影在雪地里移动。
原来是附近的牧民听到动静，带着自家的铜锅和酥油赶来了。“扎西大叔！快把你们的酥油茶都煮上！”赵卫华大喊。
很快，七八口铜锅在铁塔周围支了起来，牧民们轮流往锅里添茶、加酥油，滚烫的酥油茶不断产生浓密的蒸汽。十几个牧民排成更大的弧形，用木勺、铜瓢往空中泼洒热茶，蒸汽在众人的围护下，终于在铁塔周围形成了稳定的导电层。赵卫华把铜线牢牢固定在蒸汽最集中的位置，跑回主控室。
屏幕上的信号强度正在缓慢回升，雪花纹渐渐变淡。“有信号了！”
小李激动地拍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正在连接救援队频道！”赵卫华盯着屏幕，额头上的汗珠刚冒出来就结成了细冰。
当信号条终于满格的瞬间，他立刻按下通话键：“这里是冻土观测站！听到请回答！野狼谷位置坐标北纬36.8度，东经92.5度，重复，北纬36.8度……”
电台里传来刺啦的杂音，随后响起救援队的回应：“收到！己锁定位置！正在前往救援！”
整个主控室爆发出欢呼声，牧民们在外面也听到了动静，纷纷举起木勺欢呼，滚烫的茶雾在风雪中升腾，像一片温暖的云。
赵卫华瘫坐在椅子上，这才感觉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
老王赶紧递来一杯热酥油茶：“快暖暖！你这法子太神了，酥油茶还能当信号塔？”
他喝着茶笑了：“这叫蒸汽导电原理，酥油茶里的盐分和油脂能增强蒸汽导电性，相当于给基站加了个临时信号放大器。”
风雪渐渐平息，阳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钻出来，给雪地镀上一层金辉。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声，救援队找到了被困的牧民车队，正用绳索转移受困人员。
赵卫华和牧民们围坐在火塘边，捧着热乎乎的酥油茶，看着基站铁塔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扎西大叔给赵卫华碗里添了块奶渣：“赵师傅，你们汉人真是厉害，连酥油茶都能想出新用法。”赵卫华笑着摆摆手：“是这高原的馈赠，酥油茶本来就是救命的东西。”火
塘里的牛粪火噼啪作响，茶香混着欢声笑语飘出窗外，在雪后的高原上久久回荡。
观测站的信号指示灯重新亮起，稳定地闪烁着。
赵卫华看着屏幕上恢复正常的监测数据，在记录本上写下：“极端天气下应急通信方案补充：酥油茶蒸汽导电层，适用于海拔4500米以上、气温零下20度以上环境……”写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谁能想到，青藏高原的风雪里，一碗滚烫的酥油茶，竟成了守护生命的信号密码。
远处的首升机完成救援，缓缓飞向基地。赵卫华端起茶碗，对着窗外的雪山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滚烫的酥油茶滑入胃里，暖意扩散到西肢百骸，他知道，只要心里有@光，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希望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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