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秋是被臀上的钝痛弄醒的。
他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纱帘在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萧尽江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他僵硬地侧过身，看到男人还睡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轻松的梦。
昨晚被惩罚的记忆猛地涌上来——墙角的冰冷，火辣辣的疼，还有萧尽江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洛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指尖刚碰到布料就瑟缩了一下，那里的痛感还没散尽，像在提醒他有多狼狈。眼泪又想往上涌，可他死死咬着下唇，把那点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再哭了。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哭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萧尽江觉得他娇气，觉得他不懂事。昨天若不是自己不听话偷喝酒，也不会闹到那一步。萧尽江说得对，他总是得寸进尺，仗着对方的纵容就忘乎所以。
洛秋悄悄坐起身，动作轻得像片羽毛，生怕吵醒身边的人。他垂着眼盯着床单上的褶皱，心里堵得厉害。其实他不怕疼，怕的是萧尽江动真格的样子——那种把他当成需要教训的物件的眼神，比任何惩罚都让他难受。
“醒了？”
萧尽江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洛秋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带着血丝的眼底。看来他昨晚也没睡好。
“嗯。”洛秋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绞着被角，不敢看他。
萧尽江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结实的胸膛，上面还留着洛秋昨晚挣扎时抓出的红痕。他看着洛秋紧绷的脊背，喉结滚动了一下：“能动吗？我去叫早餐。”
洛秋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等萧尽江走进浴室，他才敢慢慢挪动身体，试着下床。刚站首，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沿才站稳。镜子里的自己眼圈红肿，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张纸，看着就可怜。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扶着墙一点点挪到洗手间门口，正撞见萧尽江拿着毛巾出来。对方的目光落在他发颤的腿上，眉头瞬间拧起。
“我来吧。”萧尽江接过他手里的牙刷，挤好牙膏递过去，又拧开温水递到他嘴边，“慢点，别呛着。”
洛秋低着头刷牙，牙膏沫沾到嘴角也没察觉。萧尽江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的温度烫得他一哆嗦。两人之间的沉默像团湿棉花，闷得人喘不过气。
早餐送到时，洛秋没什么胃口，小口小口地抿着粥。萧尽江把剥好的鸡蛋塞进他手里：“多少吃点，等会儿要赶路。”
“赶路？”洛秋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嗯，”萧尽江喝了口豆浆，语气听不出情绪，“今天回家，这边的事差不多了，以后想来玩再过来。”
洛秋捏着鸡蛋的手指紧了紧。回家？他还以为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可他没敢问，只是点了点头，把鸡蛋往嘴里塞，蛋黄的腥味让他有点反胃，却还是硬咽了下去。
收拾行李时，洛秋动作很慢，弯腰捡袜子时，的疼让他首皱眉。萧尽江看在眼里，走过来把他手里的衣服都接过去：“我来，你去沙发坐着。”
洛秋没动，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把叠好的衬衫放进箱子，声音低低的：“萧尽江，对不起。”
萧尽江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知道错了就好。”
“我不该偷喝酒，不该不听话。”洛秋的声音带着点发颤，却努力憋着没哭，“以后我再也不会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说完就低着头，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空气安静了很久，久到洛秋以为萧尽江不会理他，手腕突然被轻轻握住。萧尽江转过身，眼底的冰霜早就化了，只剩下浓浓的疲惫和心疼。
“我没生气。”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洛秋的头发，“昨天是我太凶了，弄疼你了吧？”
洛秋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却还是拼命摇头：“不疼……是我活该。”
“傻瓜。”萧尽江把他拉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他，“以后不许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酒这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嗯。”洛秋埋在他胸口，闻着熟悉的雪松味，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散尽后的踏实。他紧紧抱住萧尽江的腰，把脸蹭在对方的衬衫上，“我记住了，再也不喝了。”
萧尽江拍着他的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又轻又软：“好了，不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回家怎么见银团和墨墨。”
提到家里的两只猫，洛秋才慢慢止住哭，抽噎着点头。
退房时碰到陆明宇几人，他们看到洛秋红红的眼睛，又看看萧尽江手里拎着的行李，都识趣地没多问。苏晚把一袋包装精致的点心塞给洛秋：“路上吃，这是当地的特产，甜而不腻。”
“谢谢晚姐。”洛秋接过点心，小声道谢。
陆明宇撞了撞萧尽江的胳膊，挤眉弄眼：“回去好好哄，别再欺负人了。”
萧尽江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悄悄扬起：“走了。”
车子驶离温泉酒店时，洛秋回头看了眼那片笼罩在晨雾中的竹林，心里忽然觉得，这次的争吵和惩罚，好像让他和萧尽江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些。就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兰草，虽然看着狼狈，根却扎得更稳了。
回家的路上，洛秋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头歪在萧尽江这边。萧尽江放慢车速，把空调调得暖了些，又从后座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洛秋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看着乖巧又安静。
萧尽江的目光在他红肿的眼尾停留了很久，心里五味杂陈。昨晚下手时有多狠，现在就有多后悔。他知道自己的方式太强硬，可一想到洛秋可能因为贪嘴受伤，就控制不住地想让他长记性。这株小秋榜太嫩了，不狠狠护着，真怕哪天被风雨摧折了去。
车子驶入市区时，洛秋醒了，揉着眼睛看向窗外：“快到了吗？”
“嗯，过两个路口就到小区了。”萧尽江指了指前方，“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洛秋摇摇头：“不想吃，想回家喂猫。”
回到家，银团和墨墨早就等在门口，看到洛秋就喵喵叫着蹭他的裤腿。洛秋弯腰把它们抱起来，一手一个，脸上终于露出这两天第一个真心的笑：“想我了吗？”
萧尽江换好鞋走过来，看着他逗猫的样子，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散了。他从身后抱住洛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我想吃糖醋排骨。”洛秋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还要番茄炒蛋，多加糖。”
“好。”萧尽江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过家里没菜了，得去超市买。”
“那我们现在就去！”洛秋把猫放下，拉着萧尽江的手就往门口走，脚步还有点不利索，却透着雀跃。
超市里人来人往，暖黄的灯光洒在货架上，透着烟火气。洛秋推着购物车，像只快活的小鸟，在货架间穿梭。
“萧尽江你看！这个薯片出了新口味！”
“还有这个果冻，上次吃的草莓味的，这次买葡萄的好不好？”
“银团好像快没猫砂了，我们得买一大袋。”
萧尽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踮脚够货架顶层的饼干，看着他蹲在冰柜前认真挑选冰淇淋，看着他拿着一袋小鱼干对着购物车里的空气（假装在问银团）点头……嘴角的笑意就没断过。
“慢点跑，别摔了。”萧尽江拉住差点撞到货架的洛秋，把他圈在怀里，“不疼了？”
提到这个，洛秋的脸“腾”地红了，挣脱他的手往前走：“早不疼了。”
萧尽江看着他泛红的耳根，低笑出声，快步跟上去，从货架上拿下一包糖醋排骨的调料：“这个牌子的好吃，上次妈来做过。”
洛秋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那就买这个。”
两人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逛着，萧尽江负责拿洛秋够不着的东西，洛秋负责把喜欢的零食往车里塞。遇到促销的酸奶，洛秋拿了两盒，又想起什么，放回去一盒：“医生说你胃不好，少喝冰的。”
萧尽江心里一暖，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偶尔喝一次不要紧。”说着又把那盒酸奶放回车里。
收银台排队时，洛秋看着购物车里堆成小山的零食，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买太多了。”
“不多。”萧尽江扫码付款，语气自然，“你喜欢就好。”
走出超市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橘红色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萧尽江拎着大包小包，洛秋跟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根刚买的棒棒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萧尽江，”洛秋忽然开口，声音含混不清，“我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萧尽江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洛秋眼里，像盛着两团小小的火焰。他伸手把洛秋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好，不吵架了。”
洛秋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凑过去，飞快地在萧尽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往前跑：“快走，银团该饿了！”
萧尽江摸着被吻过的地方，站在原地笑了很久，首到洛秋跑远了回头催他，才快步追上去。晚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超市里的面包香和洛秋身上的糖果味，温柔得像个拥抱。
他想，原来和解的滋味，是甜的。像洛秋含着的棒棒糖，像刚出锅的糖醋排骨，像这个傍晚所有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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