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墨辰轩的日记（临终前）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风一吹，细碎的花瓣就落在窗纸上，像撒了把碎金。墨辰轩靠在藤椅上，手里握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册子是粗麻布缝的，边角己经磨得发白，里面是他这些年写的日记。
他的手有些抖，指腹抚过册页上的字迹——有些字迹工整，是年轻时写的；有些字迹歪斜，是近几年手抖得厉害后写的。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蓝陌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给孙女绣荷包，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银。
“阿辰，喝口水吧。”蓝陌颖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熟悉的温柔。她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将杯子递到他手里，“别总看册子，伤眼睛。”
墨辰轩接过水杯，轻轻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皱纹深了，头发也白了，可她的眼睛，依旧像年轻时那样，清澈又温柔。他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她时，她握着漠北玉佩，眼里的光比御花园的牡丹还亮，这么多年过去，那道光，依旧在她眼里。
“没事，”墨辰轩笑着说，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想看看以前写的东西。”
蓝陌颖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册子上：“又在看你的日记啊？”
“嗯。”墨辰轩点头，翻开册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是我们刚到青溪镇时写的。那天你在绣坊绣了第一块漠北纹样的手帕，我在武馆教第一个孩子扎马步，你还说，这是我们在江南的第一个家。”
蓝陌颖凑过去看，字迹工整有力，记录着他们初到江南的日子：“今日与阿陌定居青溪镇，租了个小院，院角有棵桂树。阿陌开了家小绣坊，我开了家小武馆，日子虽清苦，却安稳。愿此后岁月，再无纷争，与阿陌相守一生。”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伸手握住墨辰轩的手：“是啊，那时候日子虽苦，却很踏实。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没钱买米，你去河里摸鱼，我用绣帕换了两个馒头，我们在小院里分着吃，你还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墨辰轩失笑，想起那天的场景。那天他摸了一下午鱼，冻得手通红，回来时看到蓝陌颖手里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眼里满是笑意。他们坐在院中的石阶上，分着吃馒头，就着河水，却觉得比皇宫里的山珍海味还香。
“是啊，”他轻声说，“那时候我就想，就算一辈子这样清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
他继续翻着日记，一页页，记录着他们这些年的日子——念北和念南出生时的喜悦，武馆和绣坊生意红火时的欣慰，回漠北祭祖时的感慨，林骁带着妻儿定居小镇时的热闹……每一页，都满是生活的烟火气，满是他对她的爱意。
翻到最后几页，字迹明显歪斜了许多，那是他近几年写的。其中一页，记录着他第一次手抖得厉害，连笔都握不住时的心情：“今日手抖得厉害，连字都写不好了。阿陌给我熬了药，还笑着说，以后她替我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很慌，怕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她。愿老天再多给我些时间，让我陪她再走一段路。”
蓝陌颖看到这一页，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你看你，写这些干什么，让孩子们看到了，又该担心了。”
墨辰轩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就是怕，以后我不在了，你想我的时候，没个念想。”
“胡说什么呢，”蓝陌颖瞪了他一眼，眼泪却落得更凶，“你还要陪我看念北从漠北回来，看念南的绣坊开遍江南，看孙女长大嫁人呢。”
墨辰轩笑着点头，目光却有些浑浊。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或许，真的陪不了她太久了。他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拿起笔，颤抖着写下几行字：
“遇见她之前，我是御前的刀。陛下让我斩谁，我便斩谁，没有感情，没有念想，只知道服从。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在宫墙里，做一把没有灵魂的刀。
首到遇见她。
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她，她握着漠北玉佩，对着漠北的方向祈福，眼里的光，比御花园的牡丹还亮。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冰冷的宫墙，配不上她。
后来，雪夜给她送暖炉，替她试毒汤，赴边关涉险，陪她逃离皇宫，颠沛流离……每一次，我都怕自己护不住她，可每一次，只要看到她的笑，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在江南的这些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看着她在绣坊里刺绣，看着孩子们在武馆里习武，看着小镇上的人笑着和我们打招呼，我才明白，原来人活着，不只是为了服从，不只是为了杀戮，还可以为了爱，为了家，为了这人间的烟火气。
遇见她之后，我才是人。
阿陌，若有来生，我还想遇见你。还想陪你看漠北的草原，看江南的烟雨，还想和你一起，在这人间，守着我们的家。
此生无悔，唯愿你安。”
写完最后一个字，墨辰轩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册子递给蓝陌颖，笑着说：“这是我给你的念想。以后我不在了，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
蓝陌颖接过册子，泪水滴落在册页上，晕开了字迹。她紧紧抱住墨辰轩，声音哽咽：“我不要念想，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墨辰轩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好，我陪你。”
窗外的桂花香依旧浓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又安详。墨辰轩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他知道，自己的一生，没有白活。因为遇见了她，他从一把没有灵魂的刀，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爱的人。
此生无悔，唯愿她安。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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