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暴雨惊变
入夏后的青溪镇，像是被泡在了雨里。接连七日的暴雨没歇过，檐角的水流成了珠帘，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连镇外的溪水都涨了岸，浑浊的水流漫过石阶，往临街的铺子涌去。
蓝陌颖站在绣坊门口，眉头拧得紧紧的。门板缝里己经渗进了水，铺在地上的青石板泛着湿冷的光，墙角的绣架被移到了高处，可最里面那排装绣线的木柜，还是被水浸到了腿。她刚想弯腰去搬柜上的绣品，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
“别碰，水凉。”墨辰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雨丝的潮气。他穿着短打，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武馆那边过来。他伸手将蓝陌颖往身后护了护，“我带了武馆的弟子过来，让他们搬，你去屋里等着。”
蓝陌颖没动，目光落在绣坊深处：“最里面那箱绣好的帕子，是王婶订的嫁妆，要是泡坏了……”
“放心，丢不了。”墨辰轩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几个半大的少年郎立刻跑了进来，个个挽着袖子，眼里满是干劲。“先搬高处的绣品，再抬木柜，小心点别碰倒绣架！”墨辰轩吩咐着，自己也弯腰抱起一个装满绣线的竹篮，往二楼的阁楼走去。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像是要把这小铺子掀翻。蓝陌颖站在楼梯口，看着墨辰轩和弟子们来回穿梭，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喊累。她转身进了里屋，煮了一锅姜茶，又找了几块干净的布巾，等着他们歇脚时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楼下传来弟子们的说话声。蓝陌颖端着姜茶走下去，刚到楼梯拐角，就看见墨辰轩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深色的木箱，眉头皱得很紧。
“怎么了？”她走过去，才发现那木箱不是她的，也不是武馆的——木箱是榆木做的，表面刷了层桐油，边角处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而且它被藏在最里面的柜子后面，若不是搬柜子，根本发现不了。
墨辰轩没说话，伸手打开了木箱。箱子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的东西，让蓝陌颖瞬间僵住了。
最上面是一个银铃，铃铛上刻着小小的狼图腾，铃铛口缠着红绳，绳结还是她儿时最喜欢的样式——那是她十岁生日时，娘亲手给她系在腰间的，后来她入宫时，特意藏在了漠北的老宅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陌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伸手拿起银铃，轻轻一晃，清脆的铃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响起，像是瞬间把她拉回了漠北的草原——那时她还小，娘牵着她的手，银铃在她腰间叮当作响，爹在不远处笑着喊她：“颖儿，快来看，爹给你猎了只小兔子！”
“这……这是我的银铃……”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反复着铃铛上的狼图腾，“怎么会在这里？是谁送来的？”
墨辰轩的目光落在木箱底部，那里放着一块玄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御前侍卫统领”的字样——那是他当年在宫里的腰牌，当年他假死脱身时，特意将腰牌留在了“遗体”的铠甲里，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箱子里？
他伸手拿起腰牌，指腹抚过上面的刻痕，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这个木箱，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可谁会知道他们的身份？谁又会有蓝陌颖的银铃和他的旧腰牌？
“阿陌，你先别慌。”墨辰轩将腰牌放回箱子里，伸手扶住蓝陌颖的肩膀，“这箱子是被人藏在这里的，送箱子的人，肯定有目的。”
蓝陌颖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会不会是……是我爹娘？他们还活着？”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期待。当年她入宫时，爹娘说会在漠北等她，可后来边关战乱，她再也没收到过家里的消息。若是爹娘还活着，知道她在江南，特意把银铃送来，那该多好。
墨辰轩的心沉了沉。他知道蓝陌颖有多盼着爹娘还活着，可他不能让她抱错希望。当年漠北战乱，老可汗夫妇为了保护族人，战死在沙场的消息，是他从边关的旧部那里得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转机？
“阿陌，”他声音放得很轻，“当年老可汗夫妇战死的消息，是可靠的。这银铃……或许是有人从老宅里找到的。”
蓝陌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泪水落得更凶了。她知道墨辰轩不会骗她，可这银铃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无法相信爹娘己经不在了。她抱着银铃，蹲在地上，肩膀不停地颤抖。
墨辰轩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落在木箱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蜡封，上面印着一个陌生的花纹，既不是漠北的图腾，也不是大靖的官印。他伸手将蜡封揭下来，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什么——当年太后身边有个亲信，姓苏，手里有一枚私印，花纹和这个一模一样。
可太后己经去世三年了，她的亲信怎么会突然送这么一个箱子来？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阿陌，”墨辰轩扶着她站起来，“这箱子的事，我会查清楚。但你要答应我，别胡思乱想，更别到处说，免得引来麻烦。”
蓝陌颖点了点头，将银铃紧紧抱在怀里。她知道墨辰轩说得对，他们现在的安稳日子来之不易，若是因为这个箱子暴露了身份，那之前的逃亡就都白费了。可心里的挣扎却止不住——一边是安稳的生活，一边是爹娘可能还活着的线索，她该怎么选？
墨辰轩看出了她的犹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若想找，我陪你。不管是去漠北，还是去京城，我都陪着你。可你若想守着现在的日子，我也会护着这一方宁静，不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蓝陌颖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下来。她想起十年前在漠北边境的山洞里，他中箭倒地时，她哭着说“生同衾、死同穴”；想起在江南小镇定居后，他教孩子习武，她开绣坊，一家人过着安稳的日子。
是啊，不管爹娘是否还活着，她现在有墨辰轩，有念北和念南，有这个家。若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线索，让这个家陷入危险，那才是真的傻。
“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想先看看，你能不能查到送箱子的人。若是爹娘真的还活着，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若是……若是他们不在了，我也想知道这银铃，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墨辰轩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好，我去查。你在家等着，别担心。”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一缕金色的光，照在绣坊的门板上。墨辰轩将木箱锁好，放在阁楼的角落里，又叮嘱弟子们不要对外提及此事。蓝陌颖站在门口，望着墨辰轩离去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银铃。
她知道，这个箱子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往后的日子，或许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安稳了。可只要有墨辰轩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夜色渐渐沉下来，青溪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屋檐上的水滴还在往下落，嘀嗒嘀嗒地响着。蓝陌颖坐在窗前，将银铃放在桌上，借着烛光仔细看着。铃铛上的狼图腾，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可那熟悉的触感，却让她想起了爹娘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银铃放进贴身的衣襟里。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她都会和墨辰轩一起面对——因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而此刻的墨辰轩，正站在武馆的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枚蜡封，眉头紧锁。他知道，要查清这个箱子的来历，必须去找一个人——林骁。林骁在京城待了多年，又在新帝身边当过差，或许知道太后亲信的下落。
他转身进了屋，提笔写了一封信，又找来一个可靠的弟子，叮嘱道：“把这封信送到京城的林府，亲手交给林大人，让他务必尽快回信。”
弟子接过信，揣进怀里，连夜出发了。墨辰轩站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满是疑虑。这个箱子，到底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他不知道，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好蓝陌颖，护好这个家。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青溪镇的屋顶上，给这个刚刚经历过暴雨的小镇，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蓝陌颖坐在窗前，墨辰轩站在武馆门口，两人虽在不同的地方，却有着同样的牵挂——他们都盼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箱子，不会打破眼前的平静，盼着往后的日子，能依旧这般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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