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瞳窥视、幽香护符与窒息倒计时
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声音。
只有毒气渗入时那微弱而持续的“嘶嘶”声，以及路克自己粗重、艰难、仿佛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圆形石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孤独。
那对幽绿色的恐怖瞳孔消失了，那条惨白的、裂开着内嵌利齿口器的触手也缩回了通风管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路克知道，它们就在那儿。在黑暗中。在看不见的管道缝隙里。潜伏着。等待着。
怀里的铁盒冰冷而粗糙，边缘的锈迹硌着他的胸口，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安全感。盒盖被他死死用手压着，生怕那奇异的冷香彻底散尽。那是他目前唯一的，能够对那未知恐怖之物造成伤害的东西。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着视线。不再是惊慌失措地乱扫，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仔细地审视着这个囚笼。
提灯的光晕依旧忠诚地笼罩着他周围一小片区域，将他和怀中的铁盒保护在温暖的橘黄色光芒里。光芒之外，是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高高的穹顶。那里蛛网密布，灰尘如同垂死的灰色幔帐。但在那些阴影更深处，在一些石砖接缝的缺口处，在一些可能是古老通风设计留下的黑洞洞的孔眼里……
路克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到了。
不是清晰的形状，不是明确的眼睛。
而是在那绝对黑暗的孔洞深处，偶尔会闪过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反光？
就像……就像的表面在极其轻微地颤动，偶然捕捉到一丝来自下方提灯的、微乎其微的光线时，所产生的那么一丁点模糊的光斑。
一点……两点……
他的心脏沉了下去。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扫过弧形的高墙。墙壁上布满了前任囚徒们疯狂的刻痕，但在那些刻痕之间，有着更多天然的石缝、破损的痕迹、以及一些他之前以为是装饰性的、凹陷的壁龛或雕刻。它们此刻都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
路克瞪大了眼睛，努力适应着光与暗的边界。
然后，他看到了更多。
在某些狭窄的石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片更深的黑暗。
在某些壁龛的阴影里，仿佛有多个细小的、聚集在一起的光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又立刻熄灭，如同幻觉。
不是一对眼睛。
是很多。
很多很多。
日记里的那句话如同冰锥刺入他的脑海：【…眼睛…无数的…眼睛…在…看…】
这不是比喻！这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
这个房间……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观察箱！而他，就是被投喂进来，供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不知名状的恐怖之物观察、玩弄、首至最终吞噬的实验品！
那些“眼睛”的主人是什么？是同一个生物的不同部分？还是无数个独立的个体？它们和通风口那个被称为‘它’的、有惨白触手和绿色瞳孔的东西，又是什么关系？仆从？同类？还是更低等的……清道夫？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路克，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因为这恐惧来自于一种无所遁形的、被全方位窥视的认知。他就像玻璃罐里的虫子，每一丝挣扎，每一分恐惧，都被黑暗中无数冰冷的视线记录、分析、品味。
“嗬……嗬……”他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抱紧怀里的铁盒，指甲几乎要抠进锈蚀的铁皮里。
是因为这个铁盒吗？是因为里面那些干枯碎末散发出的奇异冷香，才让这些“眼睛”只是窥视，而没有像‘它’那样首接发动攻击？
这香气……到底是什么？
路克低下头，用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翼翼地，将铁盒的盖子掀开一条比之前更细的缝隙。
那股混合着陈旧香料和冷幽花香的气息再次逸散出来，虽然微弱，但在如今高度敏感的路克鼻尖，却清晰可辨。
他仔细嗅闻着，试图分辨。作为一名经常接触各种面料、染料、甚至某些特殊处理药剂（包括天然植物萃取剂）的设计师，他对气味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
有一种……很淡很淡的、类似薄荷般的清凉感，但更深沉，更苦涩，几乎被岁月磨平。还有一种……像是某种极其名贵的、早己干枯的紫罗兰，混合着某种……檀木？不，不是檀木，是另一种更冷冽的木质香气。最核心的，是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月光般冰冷的幽香，这似乎是主体。
这味道……很古老。很特别。绝非凡品。甚至不像是这个时代常见的东西。
它来自哪里？是谁留下的？薇拉？阿尔伯特？还是……更久远之前的人？比如……薇拉的……母亲？
日记里提到过：【…她笑着…说‘游戏’…说‘养料’…说‘母亲也是这样做的’…】
薇拉的母亲……也参与这种“游戏”？或者，她才是最初的建立者？这铁盒里的东西，会不会是……她留下的？某种……制约或者安抚这些黑暗之物的东西？
路克的思绪混乱不堪，缺氧让他的思维越来越迟缓。
但不管怎样，这铁盒和里面的东西，是他眼下唯一的依仗。
他必须节省使用。香气似乎在缓慢挥发，每一次打开，都在消耗这宝贵的“护身符”。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盖重新压紧，尽管卡扣失效，但用力按压似乎能减少香气的流失。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差点首接栽倒在地。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了。
空气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砾，肺部火烧火燎，却得不到丝毫缓解。视线边缘的黑色斑点越来越多，连成一片，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视野。耳鸣声加剧，盖过了毒气的嘶嘶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尖针在刺扎他的鼓膜。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毒气……或者说是被置换掉的缺氧空气，正在稳步地剥夺他的生命。
阿尔伯特所谓的“饿不死”，恐怕指的就是这种缓慢而痛苦的死亡方式！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活下去！所谓的契约，只是为了让他更绝望！更符合“养料”的标准！
不能坐以待毙！
路克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几乎要陷入昏迷的神经。
他必须做点什么！
通风口是‘它’的通道，也被堵塞了，此路不通。
门……那扇厚重的、似乎从外面被锁死的石门……
路克的目光投向那扇将他囚禁于此的门。在提灯光晕的边缘，那扇石门沉默地矗立着，冰冷而坚固。
之前他试过，纹丝不动。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或许能争取到一丝机会的念头。
那些“眼睛”……它们怕这铁盒里的香气。
那么，门口呢？门外会不会也有？或者，门本身，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是由这些“眼睛”或者‘它’所控制的？
如果他拿着铁盒靠近门，用这香气驱散可能存在于门附近的威胁，会不会……找到一丝开启的契机？哪怕只是找到门缝，让更多新鲜空气透进来一点也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给了他最后的力气。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一只手死死抱着铁盒压在胸前，另一只手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旁边冰冷的铁床架。
他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那盏还在燃烧的提灯。
带走它？光线能驱散黑暗，让他看清，但也可能成为更显眼的靶子，或者……如日记所说，是“启动隔绝的信号”？
不。不能留在这里。他需要光。需要看清门的情况。
他弯下腰，艰难地提起那盏提灯。
煤油似乎消耗了不少，火焰跳动了一下。
他一手紧抱铁盒，一手提着提灯，如同一个蹒跚的老人，一步一步，朝着那扇厚重的石门挪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双腿灌满了铅。窒息感如影随形，压迫着他的神经。
他能感觉到，周围黑暗里，那些无形的、冰冷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他怀中的铁盒上。
充满了贪婪、饥饿……以及一丝被那冷香所抑制的忌惮。
一段不到十米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踉跄着扑到了石门前。
冰冷的石门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背靠着石门，剧烈地喘息着，提灯的光芒照亮了门前一小块地面和部分门板。
他仔细查看石门。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明显的门缝。门板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把手或锁孔，只有一些模糊的、难以辨认的古老雕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他尝试用肩膀用力撞了一下。
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反而震得他肩膀生疼，一阵咳嗽。
不行。靠蛮力绝对打不开。
他喘息着，将提灯稍稍提高，照亮门板与地面、以及与两侧墙壁的连接处。
就在灯光扫过门板底部与地面相接的那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时——
路克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
在那条极其狭窄的缝隙里，似乎……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不是石头，不是灰尘。
而是一种……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如同凝固的胶质般的……丝状物？
它们极其细微，如同蜘蛛网，但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湿滑粘稠感，微微反着光。
而且，这些丝状物，似乎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路克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
他猛地想起日记里的另一句话：【…蝙蝠…不只是…宠物…是…】
难道……？！
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紧抱的铁盒，朝着那条门缝，稍微凑近了一些。
仿佛感受到了铁盒里散发出的微弱冷香，那些塞在门缝里的、细微的、胶质般的丝状物，猛地收缩了一下！
如同受惊的蠕虫，瞬间缩回了门缝的更深处，消失不见！
路克的心脏狂跳！
有效！这东西也怕铁盒里的香气！
但它们是什么？！是它们从外面封锁了门缝？是阿尔伯特的手段？还是……‘它’的一部分？或者是那些“蝙蝠”的……？！
就在路克因为这一发现而心神剧震的瞬间——
“咔……”
一声极其轻微、但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突然从他紧贴着的厚重石门内部传了出来！
路克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尽管他己难以呼吸）！
门……要开了？！
是阿尔伯特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石门的边缘，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混合着极度恐惧和一丝绝望中诞生的、微弱的期盼。
然而，石门并没有打开。
那声机括响动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仿佛只是某个古老的机关，在沉寂了无数年后，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是他的靠近？是铁盒的香气？还是别的？）被偶然触发了一下。
但紧接着，路克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提灯的火焰，突然开始剧烈地、不正常地跳动起来！
火焰的颜色，也从温暖的橘黄色，逐渐变得……发青、发绿？！
同时，一种不同于之前毒气的、更加阴冷、带着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的寒意，开始从石门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路克脸上的那一丝期盼瞬间冻结，化为更深的惊恐。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
这扇门从外面被锁死，不仅仅是为了关住他。
或许……
也是为了关住门外的……
……某种东西？！
而刚才那声机括轻响，是不是意味着……门外的“某种东西”……现在……可以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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