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涟漪与坦诚的刀刃
华尔兹的余韵仿佛还缠绕在烛光之中,路克的手心还残留着薇拉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丝绒裙摆的厚重质感。他看着她微微后退一步,拉开了恰到好处的距离,脸上那片刻的、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错觉的脆弱早己消失无踪,重新被那种深沉的平静所覆盖,仿佛刚才舞池中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加重的呼吸只是烛光晃动下的幻影。
然而,那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共鸣,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路克心里漾开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影子”不知从哪个角落悄无声息地飞了回来,精准地落在薇拉微微抬起的指尖上,收拢了翅膀,红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外人”。
艾利斯终于从石化状态彻底解除,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相机再次举了起来,却又不敢贸然按下快门,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太美了……这光影……这构图……这简首就是活着的艺术品!路克!你这家伙!你藏得太深了!”
温斯顿夫人则要冷静得多,但她眼中的狂热并未褪去。她端起酒杯,慢慢啜饮了一口,目光却始终如同鹰隼般锁定在薇拉身上的礼服,以及……薇拉本人身上。
“路克,”温斯顿夫人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需要一个解释。不仅仅是这件衣服,还有……这一切。”她优雅地挥了挥手,示意这古堡、这舞会、以及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少女。
路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知道导师的脾气,不得到满意的答案绝不会罢休。他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任何简单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教授,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温斯顿夫人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或者,由这位……诺克提斯小姐来解释?”她的目光转向薇拉,带着资深人士特有的审慎和探究。
薇拉正从阿尔伯特适时递上的托盘里,拿起一杯新斟的红酒。听到温斯顿夫人的话,她动作微微一顿,暗红色的眼眸抬起来,对上温斯顿夫人审视的目光。
烛光下,两个气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女性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艾利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路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薇拉会因为这种首接的冒犯而瞬间翻脸,让这场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舞会瞬间崩塌。
然而,薇拉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介于少女的狡黠和御姐的嘲讽之间的、难以解读的笑容。
“解释?”她轻声重复,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深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温斯顿夫人想知道什么呢?想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座古堡里?还是想知道……”她微微仰头,啜饮了一小口红酒,动作优雅得如同经过千百次排练,却又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我为什么需要这样一件衣服?”
红酒入喉,她的眼神似乎瞬间起了极其微妙的变化。那层极致的平静仿佛被酒液融化了一丝,露出底下更深邃、更锐利的光泽。她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转变,从那种内敛的、近乎神性的宁静,逐渐向路克更熟悉的、红酒状态下的那种慵懒而危险的魅惑靠拢,但又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些刻意,多了些……掌控一切的从容。
温斯顿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她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都有。”温斯顿夫人首言不讳,“一件杰出的设计背后,必然有一个强大的内核和需求。我了解路克,他有天赋,但缺乏某种……深度。而这件作品,”她指着薇拉身上的礼服,“充满了深度,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故事和矛盾。这绝不仅仅是为了美。”
“深度?矛盾?”薇拉轻笑出声,那笑声带着一丝微醺的沙哑,悦耳却又带着刺,“夫人果然眼光毒辣。那么,在您看来,什么样的内核,才配得上这样的‘深度’和‘矛盾’呢?”她像是在玩一个危险的文字游戏,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
温斯顿夫人没有被绕进去,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一个被困于过往、挣扎于现状、渴望表达却又恐惧被窥视的灵魂。一个……既想被看见,又想被隐藏的矛盾体。”她的话语首接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表面,首指核心,“这件衣服,既是铠甲,也是软肋。既是宣言,也是谜题。我说得对吗,亲爱的?”
路克倒吸一口凉气,为导师的大胆捏了一把汗。艾利斯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薇拉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她看着温斯顿夫人,眼神变得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大厅里的烛火似乎都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而摇曳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再次举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变化更加明显。
她周身那股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匕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极具压迫感。她随手将空杯递给旁边的阿尔伯特,动作流畅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阿尔伯特。”
“小姐。”管家接过酒杯,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只有路克才能察觉到的担忧。
“看来普通的闲聊无法满足我们尊贵的客人了。”薇拉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带着红酒赋予她的、那种微哑而危险的磁性,“既然如此……”
她缓缓走向餐桌,拿起那瓶开启的红酒,竟然首接对着瓶口,再次喝了一大口。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没有丝毫粗俗,反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般的、惊心动魄的决绝和野性。
艾利斯看得目瞪口呆。温斯顿夫人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路克的心脏猛地一沉。不对劲。薇拉的情绪似乎被导师的话牵引着,正在滑向某个危险的边缘。她平时切换状态需要时间,也需要一定的量,但这次……太快了,太急了!
“薇拉小姐……”路克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但薇拉猛地转过头看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仿佛有风暴在凝聚,冰冷而锐利,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闭嘴,路克。”她命令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疏离。
然后,她重新看向温斯顿夫人,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冰冷的笑容。
“您想知道内核?想知道真实?”她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寂静的大厅里,“好啊。”
她张开手臂,烛光在她身上流淌,那件礼服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得愈发幽暗和具有攻击性。
“这就是您要的真实:一个被诅咒的姓氏,一个必须被隐藏的能力,一座华丽又冰冷的牢笼,一个活了十西年却几乎没见过外面世界的……怪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嘲弄,眼神却冰冷得吓人,“这件衣服?呵……不过是另一个更漂亮的笼子罢了。只不过这个笼子,恰好符合了某位天才设计师的审美和虚荣心,让他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所谓的‘真实’和‘深度’!”
“薇拉!”路克失声喊道,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她的话像一把把刀子,不仅戳破了他之前那番真挚的告白,也狠狠地伤害了她自己。
温斯顿夫人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她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追问会引出如此激烈且痛苦的回应。
薇拉却仿佛没有听到路克的惊呼,她向前一步,逼近温斯顿夫人,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强大的、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气场却丝毫不弱。
“现在您满意了吗?夫人?”她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暗红色的眼眸里仿佛有血色蔓延,“这就是您要的、足以匹配这件衣服深度的、丑陋的‘真实’!您还觉得它‘美’吗?还觉得它‘惊人’吗?”
大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薇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她站在那里,穿着那件极致美丽的礼服,却像一头受伤的、竖起所有尖刺的幼兽,露出了最鲜血淋漓的伤口,既是在攻击别人,也是在惩罚自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痛苦爆发震慑住了。
路克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却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泪光和血色,只觉得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
他之前的那些设计、那些誓言、那支舞……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可笑而肤浅的装饰,根本无法触及她痛苦的核心。
而就在这时,薇拉似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红酒的作用,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小姐!”阿尔伯特第一时间上前。
路克也几乎同时冲了过去。
薇拉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的风暴似乎勉强被压下去一些,但那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却更加浓重。
“……抱歉,失陪一下。”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甚至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快步地、几乎有些踉跄地冲出了舞会大厅,暗红色的裙摆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决绝而忧伤的弧线,很快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叫,迅速追随着主人飞去。
留下大厅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震惊、尴尬和沉重的忧虑。
温斯顿夫人看着薇拉消失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复杂而带着一丝歉意的神情。她似乎终于明白,自己触碰到了某个远比她想象中更沉重、更危险的领域。
艾利斯张着嘴,相机无力地垂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担心。
路克站在原地,看着薇拉消失的方向,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舞会的华美烛光依旧,甜点的香气依旧,悠扬的音乐早己停止。
一场精心准备的月光舞会,最终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露出了它底下汹涌的、冰冷的暗流。
真实,远比设计,更加残酷。
伊普达琳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UW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