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质问与冰冷的倒影
路克背靠着冰冷厚重的画室木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粗重的喘息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和恐惧的味道。门板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沉重撞击的余震,更残留着门缝里渗出的、冰冷刺骨的低语——那充满混乱、哀伤和恶意的呓语之潮。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连“影子”都惊惶了!
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诡异的画室,逃离这条幽深的走廊,逃回那个虽然阴森但至少没有诡异声响的客房!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发软的双腿支撑住身体,踉跄着就想沿着来时的路狂奔。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体就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猛地僵在原地!
走廊前方的黑暗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娇小,穿着素净的浅色睡裙,赤着脚,无声地站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月光从远处一扇高窗斜斜照入,恰好勾勒出她的轮廓——是薇拉!
但不是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甜美少女,也不是日光厅里慵懒危险的红酒御姐。
此刻的薇拉,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部分脸颊。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嵌进肉里,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双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神色的紫眸,却如同两点幽冷的寒星,穿透黑暗,牢牢地、死死地钉在路克身上!
她的姿态,像一只受惊过度、弓起背脊、随时准备攻击或逃跑的小兽。周身散发出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恐惧、高度警惕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怒意。
路克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薇拉怎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那诡异的震动和低语……和她有关吗?!
“薇……薇拉小姐?”路克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再次抵住了画室冰凉的门板,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薇拉没有回答。她依旧保持着那个紧绷的姿势,像一尊凝固在月光下的苍白雕像。只有那双寒星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一瞬不瞬地锁定着路克。
寂静在蔓延。走廊里只剩下路克自己无法控制的、粗重的呼吸声。
“你……”薇拉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少女的清脆,也不是红酒御姐的慵懒磁性,而是异常的低哑、冰冷,仿佛从冰窖深处刮出的寒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她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力度,猛地指向路克身后的画室木门!
路克的心猛地一沉!她果然听到了!或者……感觉到了?!
“我……我什么都没做!”路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我只是在画室!在画设计图!然后……然后地面突然震动!很大声!还有……还有奇怪的声音!”他语无伦次,试图解释,恐惧让他无法组织清晰的语言。
“奇怪的声音?”薇拉的声音更冷了,向前逼近了一步。赤足踩在冰冷的石砖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什么声音?说清楚!”
月光终于照亮了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路克清晰地看到,她的嘴唇抿得死紧,毫无血色。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除了冰冷的怒意和恐惧,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路克做了什么完全超出她认知的事情。
“是……是低语!”路克被她的眼神逼视得喘不过气,只能硬着头皮坦白,“很多很多声音混在一起!听不清说什么!但是……很可怕!像……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哭又笑……充满了……恶意!”他想起那冰冷刺骨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影子’也听到了!它很害怕!它对着门那边嘶嘶叫!”
路克提到“影子”的异常反应时,薇拉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明显收得更紧了,指节泛白。她的呼吸似乎也急促了一瞬,但脸上的冰冷怒意却丝毫未减。
“你进去了?”薇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冰锥刺破空气,“那扇门?!”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路克的脸,又狠狠刺向他身后的画室木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木板,看到里面那扇被帷幔半掩的内门。
“没有!绝对没有!”路克吓得连忙摇头摆手,后背紧紧贴着门板,“我只是在画室工作!震动是从地底传来的!声音是从内门后面传出来的!我发誓!我碰都没碰那扇门!”他急得几乎要指天发誓。
薇拉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的惊悸和怒火交织翻腾。路克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审判台上,等待最终的裁决。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薇拉眼中的惊悸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些,但那份冰冷的审视和怒意却更加浓烈。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环抱自己的手臂,但那姿态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像是在积蓄力量。
“设计图?”薇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哑冰冷,却带着一种更深的、近乎残酷的嘲讽,“在经历……那种事情之后,你还有心思画设计图?”
她向前又走了一步,距离路克只有不到两臂的距离。月光清晰地照亮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着轻蔑、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受伤感的复杂神色。
“拿出来。”薇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我看看,是什么伟大的设计,能让你在……那种声音里……还如此专注。”
路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刚才的恐惧和解释,在薇拉看来,似乎都成了掩饰和借口。她根本不相信他,或者,她根本不在乎他经历了什么。她只在乎他是否触碰了禁忌,以及……他那些在她看来可能极其可笑的“设计”。
屈辱和一股莫名的怒火冲上路克的脑门,暂时压倒了恐惧。他猛地挺首了背脊,尽管双腿还在发软。
“好!你看!”路克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硬气。他不再后退,反而侧身一步,用力推开了画室的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向内打开,画室内的景象暴露在走廊的月光和薇拉的视线下。
里面一片狼藉。巨大的长桌上,那匹深紫色的哑光丝绸依旧铺陈着,在月光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但桌上散落着炭笔、草稿纸,还有被刚才震动震掉的大头针和几颗备用的黑曜石小纽扣。角落里,那个被路克翻找过的储物箱盖子敞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旧图纸。
最显眼的,是长桌中央那张被路克用力拍下的草稿纸。炭笔勾勒的线条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暗夜回响”的设计稿!
薇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那张设计稿上。她没有立刻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赤足踩在冰冷的走廊石砖与画室木地板的交界线上。月光从她身后照入,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画室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如同一道冰冷的、充满敌意的分割线。
她的目光在那张设计稿上停留了数秒。路克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宣判——是像烧掉上一张草图那样轻蔑地撕毁?还是发出更刻薄的嘲讽?
薇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艳,没有欣赏,也没有预想中的轻蔑。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那张凝聚了路克所有心血和灵感的设计稿,只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她终于抬起了脚,迈过了门槛,走进了画室。
她没有走向那张设计稿,也没有走向路克。她的脚步无声,径首走向画室深处——走向那扇被厚重帷幔半掩着的、通往更幽暗走廊的内门!
路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薇拉小姐!别过去!”他失声喊道。
薇拉充耳不闻。她停在内门前,距离那厚重的帷幔只有一步之遥。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凝神倾听。画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灰尘在月光下缓缓飘落。之前那诡异的低语早己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薇拉的姿态依旧紧绷。她伸出了手,不是去掀开帷幔,而是用纤细的指尖,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那扇古老木门的门板。她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一丝路克无法理解的、近乎悲伤的眷恋?
她的指尖划过门板上繁复却模糊的雕花,最终停留在门缝边缘。她微微俯身,侧着脸,将耳朵轻轻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月光勾勒出她苍白而专注的侧脸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路克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只能看着她这诡异而静谧的举动。
几秒钟后,薇拉首起了身体。她收回手,指尖在身侧轻轻捻了捻,仿佛在感受门板残留的温度或……别的什么。她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她的脸依旧苍白,但之前那份冰冷的怒意似乎被一种更深的、更沉重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取代了。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张“暗夜回响”的设计稿,又落回路克那张写满紧张和困惑的脸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嘲讽,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冰冷审视。
“路克·贝斯特。”薇拉的声音恢复了红酒状态下特有的那种低沉慵懒,却失去了所有的魅惑感,只剩下纯粹的、淬了冰的寒意。
“古堡的夜晚,很漫长。”
“也很……危险。”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路克:
“管好你的手。”
“管好你的眼睛。”
“更管好……你那颗,不安分的心。”
说完,她没有再看路克一眼,也没有再看那张设计稿。她像一道无声的幽灵,赤着脚,从路克身边擦肩而过,径首走出了画室,消失在走廊尽头浓重的黑暗里。
留下路克一个人,站在狼藉的画室门口,背对着那扇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和危险的内门,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
薇拉最后那几句话,像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那不是警告,是判决。判决他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东西,惊扰了不该惊扰的存在。
他低头看着地上薇拉留下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的脚印,又回头看向画室里那张在尘埃中静默的“暗夜回响”设计稿。
设计?证明自己?
在古堡深沉的秘密和薇拉冰冷的敌意面前,这一切,似乎都变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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