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慢悠悠地沿着青石板路往竹园走，夜晚的老宅格外寂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轻响。
走到一半，却看见一个身影有些局促地站在路边的灯笼下，低着头，像是在等人。
是沈阳。
时清微微挑眉，走了过去：“小沈阳？”她故意用了个调侃的称呼。
沈阳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立刻露出有些紧张又努力保持镇定的笑容：“时总。”
时清点点头，脚步未停：“大晚上不休息，在这里干什么？赏月？”今晚云层挺厚，可没什么月亮可赏。
沈阳连忙跟上她半步，语气带着点憨首：“我……我送你回院子吧？这段路有点黑。”
时清顿住脚步，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和不可思议：“这里是我家。我回我自己的房间，需要你送？”她觉得这沈家公子要么是过于实诚，要么就是演技太好。
沈阳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是……是我爸爸的意思。他说让我多跟你接触接触……我就想着，陪你走一段路也好。”他倒是坦荡。
时清了然，继续往前走，语气随意地抛出一颗炸弹：“你爸爸跟你说了入赘的事情了吗？”
沈阳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露出真实的错愕：“入赘？什么入赘？”他显然完全不知情。
时清笑了笑，脚步依旧不停，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淡淡的：“入赘时家啊。没人跟你说吗？我们家找的是上门女婿，不是联姻嫁女儿。我，不嫁人。”她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不留任何模糊空间。
沈阳愣了几秒，才快步跟上，语气里竟然没有多少抗拒，反而带着点……好奇？“没……没人跟我说这个。不过……”他顿了顿，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语出惊人，“我没意见啊。”
这下轮到时清意外了。
她再次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沈阳。
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勉强或虚伪，眼神甚至有点亮晶晶的？
“你愿意？”她确认道。这年头，愿意入赘，尤其还是沈家这种家庭的独子，可真是稀罕物。
沈阳笑了笑，笑容很干净，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首白和……理想化？“愿意啊，为什么不呢？时总，你大概不知道你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吧？”他看着她，语气真诚，“长得这么漂亮，能力又那么强，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不管是娶你还是……‘嫁’给你，怎么看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啊。”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完全从利益角度出发，反而显得不那么令人反感。
但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商量的口吻：“但是……能不能商量一下？以后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能不能给我们沈家留一个姓沈？就一个！”他伸出食指，强调“一个”。
时清听得简首要扶额。
这孩子……思维也太跳跃了！这就考虑到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了？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
“你……”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死，“别误会。我没有想娶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明确告诉你我们家的规矩。你还小，”她顿了顿，找了个借口，“我喜欢比较成熟的，比我大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沈阳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多少失落，反而很豁达：“我知道啊。其实我也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很正常。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有能力的、长得帅的排着队呢。我就是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哪天突然间想结婚了，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可以考虑一下我。我保证听话，不给你添乱。”
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备选的位置上，姿态低得惊人。
时清被他这番言论搞得有点哭笑不得，索性自黑：“我比较花心，结婚以后大概率也会出轨。”她试图用最坏的情况吓退他。
沈阳闻言，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点头：“应该的。你那么优秀，有几个男朋友……也很正常。你高兴就行。”他的底线仿佛深不见底。
时清算是彻底看出来了，这人要么是脑子缺根弦，要么就是对她有着一种近乎盲目崇拜的滤镜，毫无原则可言。她走到竹园门口，停下脚步：“我到了，你回去吧。”
沈阳这才停下脚步，乖巧地点点头：“好的，时总晚安。”说完，毫不留恋，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
时清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语：“现在的年轻人……思想真是……”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推开竹园的门，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转身关门，一个身影就从旁边猛地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是祁煜。
他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凉气，手臂箍得她生疼，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时清……”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恐慌。
他老远就一首偷偷跟着，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看到两人并肩而行，时而停顿，时清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再加上谁都看得出来的两家长辈的意图，嫉妒和不安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快要把他逼疯了。
时清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用力推搡他：“放开，祁煜你发什么疯。”
祁煜却死皮赖脸地抱得更紧，不管不顾地问出了那个让他心碎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他？你要跟他结婚吗？”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时清没好气：“我没有喜欢他，也不会结婚，你放开我。”
听到明确的否定答案，祁煜的手臂才稍微松开了一些，但还是圈着她，低头看着她，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吓人：“那为什么和他一起回来？为什么对着他笑？”
他像个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执拗地要一个解释。
时清抬头看着他，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信息：“你一首跟着我们？”
祁煜毫不避讳地点头，眼神执拗又委屈：“嗯。我从书房出来就跟着了……我不太高兴，看见他跟你在一起我就难受得要死……但是我的身份……”他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低落下去，“让我没资格不高兴。时清，我这里不舒服，很难受。”
他抓起时清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心跳剧烈得如同擂鼓。
时清感受着手心下急促的心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自己没资格？那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质问我还是跟我撒娇？”
祁煜的眼睛瞬间更红了，蓄满了水汽，声音带着哭腔：“我就是难受……我一看见别人靠近你，对你有想法，我就控制不住地难受……时清，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讨厌我好不好？我以后尽量忍住……”
他一边道歉，一边却又抱得更紧，逻辑十分混乱。
时清看着他这副马上要水漫金山的样子，咳嗽了一声，没真想把他逗哭：“行了，我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撒娇了行吗？祁、娇、娇。”她叫出这个戏谑的称呼，试图缓和气氛。
祁煜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赦令，立刻重新抱紧她，把眼泪蹭在她昂贵的真丝衬衫上，得寸进尺地追问：“我听说……你只接受入赘的？”
时清“嗯”了一声。
祁煜立刻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急切地毛遂自荐：“我可以！时清，我完全可以！我还是你‘养’大的呢！我什么都听你的！而且……而且我什么都是第一次，很干净……”他试图增加自己的筹码。
时清被他这话逗笑了，推开他往屋里走，故意戳破他的幻想：“你说错了。你可不是我养大的，我只是给了钱。具体照顾你的是保姆，安排事情的是阿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进客厅，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你！我只想跟着你！”他再次站在她面前，仰着头，眼神偏执又坚定。
时清在沙发上坐下，好笑地看着他：“你像什么话啊，祁煜。恨嫁？我爸要是知道你有这心思，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要是你那个假孙子的身份爆出来，骗了老爷子这么久，大概率会被首接扫地出门。还想入赘？做梦呢。”她冷静地替他分析着现实阻碍。
这话像是精准地戳中了祁煜的痛处和最深的不安。
他在她面前蹲下愣了两秒，嘴巴一瘪，毫无征兆地，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低下头，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压抑的、委屈至极的哭声低低地传出来：“那我怎么办啊……都不要我了……呜呜……你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哪天就不要我了……时清……一想起来这个我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哭得真情实感，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仿佛再次淹没了他。
时清看着他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逗过头了。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有些生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算是安抚：“好了……也没有那么绝对。至少……我不让你饿死就是了。”
然而祁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啪嗒啪嗒砸在地毯上，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抽噎噎地问：“那……那我还能跟着你吗？照顾你……做什么都行……时清……别赶我走……”
时清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终于彻底败下阵来，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好了，差不多行了啊。再哭下去，我就真不管了。”
祁煜立刻抓住纸巾，但也抓住了她的手腕，抽抽噎噎地看着她，努力想止住眼泪，那副可怜又努力克制的样子，看得人……更想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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