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林夏觉得肚子有些饱胀，想起周默之前提到的夜跑，便换了运动服，独自去了操场。
夜晚的操场比白天更有活力。跑道上有不少学生在跑步，草坪上有人三五成群地坐着聊天，远处还有练习乐器的声音隐隐传来。空气凉爽，带着青草和夜晚露水的气息。
林夏打开手机上的跑步软件，开始沿着塑胶跑道慢跑。她享受着夜风拂过耳畔的感觉，听着自己有节奏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大脑渐渐放空，白天的疲惫和压力似乎都随着汗水排出体外。
跑了两圈后，她忽然在迎面跑来的身影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周默。他也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没有戴眼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随着跑动的节奏微微晃动。他的步幅很大，节奏稳定，呼吸匀畅，看起来经常锻炼。
他也看到了林夏，速度稍稍放缓，跑到她身边的位置。
“你也来跑步？”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但听起来很轻松。
“嗯，吃多了，消化一下。”林夏笑了笑，调整呼吸跟上他的节奏，“你呢？经常来？”
“嗯，一周两三次。”周默侧头看她，夜色中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晰，“放松脑子，比喝咖啡管用。”
两人并肩跑着，速度都不快。脱离了图书馆和书本，在广阔的夜空下奔跑，气氛变得有些不同，更加随意和放松。
跑了一会儿，周默忽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有时候觉得，选择学法律，像是选择扛起一副很重的担子。”
林夏有些意外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安静地听着。
“条文是冷的，逻辑是硬的，但我们要用它们去解决的，往往是生活中最滚烫、最复杂的冲突和困境。”他继续说着，目光望着前方无尽的跑道，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跑起来的时候，听着风声，会觉得自己和那些纷繁复杂的案卷、争论暂时隔开了一段距离。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当初为什么要扛起这副担子。”
林夏的心微微一动。她没想到，看起来冷静理智、游刃有余的周默，内心也有着这样的思考和重量。
“那……是为什么呢？”她轻声问。
周默沉默了一会儿，脚步节奏未变。然后，他缓缓说道：“小时候看《十二铜表法》，觉得那不过是些粗糙古老的规则。后来才慢慢明白，人类最早试图用成文的、公开的规则去替代血亲复仇和弱肉强食，本身就是文明的一大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法律或许不能至善至美，但它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一种用理性而非暴力，用程序而非情绪，去定分止争、寻求公正的可能性。”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我想成为的，或许是能推动这种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点点，让它更接近理想状态的那种人。”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种深沉的诚恳和信念。夜风吹起他汗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眼神。
林夏侧头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和钦佩。她学法律，同样怀抱着对公平正义的向往，但周默的思考显然比她更加深入和系统，目标也更加清晰。
“很了不起。”她由衷地说。
周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开脸：“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跑糊涂了，随便说说。”
“我觉得说得很好。”林夏认真地说，“法律是工具，但执工具的人，心里需要有火种。你有的。”
周默闻言，转过头来看她。操场的光线昏暗，但他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远处路灯的光芒，和她的身影。
两人对视了几秒，一种无声的理解和认可在空气中交汇。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并肩奔跑。脚步声重合又分开，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夜空辽阔，繁星点点，仿佛在倾听他们的梦想和心声。
这一刻，林夏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夜色和奔跑中，又一次被拉近了。她看到了他冷静外表下那颗滚烫的、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心。
而这份理想，与她内心的火焰，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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