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沾着血污和坟土、刚刚留下枯爪印的手指，首挺挺地指向我的脚。平板僵硬的“鞋……该……穿……鞋……”在死寂的屋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凿，狠狠楔进我的天灵盖。
它逼近了。饱食鲜血后的它，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些，却更带给人一种沉重的、无可阻挡的压迫感。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执念——对我脚上这道淤痕的占有欲。
我蜷缩在墙角，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土墙，退无可退。娘昏迷在旁，额角的血己微微凝固，不能再成为转移它注意力的诱饵。院子里是死鸡和血腥，屋外是沉沉的、无人会来救援的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顶。
它的影子投下来，完全笼罩了我。那只鬼爪般的手，缓缓朝我的脚踝抓来。手指弯曲，乌黑的指甲闪烁着不祥的光。
我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味、泥土的腥气，还有一股更深沉的、像是从坟墓最深处带出来的陈腐恶臭。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一刹那——
它的动作，又一次顿住了。
这一次，不是因为外界的声响，而是来自于它内部。
爹的身体猛地一震，很轻微，却很明显。他喉咙里发出一串极其古怪的、含混不清的音节，像是呜咽，又像是某种极其拗口古老的词汇，破碎不堪，完全不属于爹的声音，甚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唔……嗬……圡……奘……”
声音低沉、沙哑，摩擦着声带，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它（附身的东西）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不受控制的“杂音”感到不适。那只抓向我的手也悬停在了半空。
紧接着，更多破碎的音节从爹的喉咙里挤出来，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吟诵？或者……诉说？
“……不……归……路……阻……”
“……冷……冢……孤……”
“……饕……餮……足……”
这些词语支离破碎，扭曲变形，却像是一把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我记忆的深处，试图打开某扇被遗忘许久的、落满灰尘的门！
我猛地想起奶奶下葬前，娘一边哭一边给她换寿衣时，嘴里曾絮絮叨叨念过的那些零碎话！当时我只顾着害怕，根本没往心里去，此刻却被这诡异的“尸语”强行勾了出来！
“……怨啊……脚没落地……根就断了……娘家不收……婆家不要……做了孤魂野鬼……饿啊……一首饿啊……”
“……说是什么冲了煞……活该受穷受饿……死了也不得超生……”
“……那双鞋……那双鞋不能离脚……离了脚就找不到归路……就得一首饿下去……”
奶奶生前……是饿死的？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某种……“冲煞”？被娘家婆家都嫌弃？死了也不能超生，会一首饥饿？
而这饥饿……需要那双特定的寿鞋……来平息？或者……转移？
破碎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扭曲的“尸语”猛地碰撞在一起，炸起一团冰冷的火花！
附在爹身上的，是奶奶极度饥饿、无法超生的怨魂？！她非要穿回那双鞋，不是因为念想，而是因为某种阴邪的规矩或者诅咒？穿不上鞋，她就会一首饿下去，甚至会……拉活人垫背？尤其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那这附身……这索要……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进食”？完成某种邪恶的仪轨？！
这个念头让我从头凉到脚后跟！
那悬停的鬼手再次动了起来！似乎内部的干扰被它强行压了下去！这一次，动作更快，更急迫！带着一种被点明了最终目的的疯狂！
它不是要标记！它是真的要“穿鞋”！要把我这只脚，连皮带骨地，塞进那双看不见的、却死死烙印在我魂魄里的猩红寿鞋里！完成这最后的“喂食”！
冰冷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我脚踝上那块墨黑色的、鼓胀的死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鬼哭坟“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冰寒瞬间爆发！我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拼命挣扎，双脚胡乱蹬踹！
碰到那淤痕的瞬间，爹（它）的身体也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破碎的音节，而是一声尖锐、亢奋、又充满痛苦戾气的长啸！
“桀——！”
它五指猛地收拢，死死扣住了我的脚踝！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那墨黑色的淤痕接触到它的鬼爪，颜色骤然变得更加深邃，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微弱的黑光！无数蛛网般的黑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我小腿上方蔓延！
剧痛、冰冷、麻木、以及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身体的恐怖感觉，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会被它当成那双“鞋”，彻底“穿”走！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嘭！嘭！嘭！”
院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而用力的拍门声！紧接着，是一个沙哑焦急的、属于活人的喊声，穿透了浓重的血腥和死寂，隐约传了进来：
“栓子他爹！栓子他爹！开门！快开门！出大事了！乱葬岗……乱葬岗你家的新坟……坟……坟裂了！棺材……棺材都露出来了！还在往外渗黑水！臭得熏死人啊！”
是邻居马老三的声音！他去乱葬岗了？他看到了奶奶坟茔的异变？！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外界活人的呼喊和骇人消息，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屋内这邪异的仪式上！
扣住我脚踝的鬼爪猛地一僵！
爹（它）脸上那疯狂亢奋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怒？！仿佛进是被打断的凶兽！
它猛地扭过头，骇然地望向院门方向，发出一声极其愤怒、不甘的嘶吼！
“吼——！”
抓住我脚踝的手，力道骤然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求生的本能爆发到了极致，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脚狠狠一抽！
“刺啦——”一声，裤腿被它的指甲撕裂，脚踝剧痛，但我终于挣脱了出来！连滚带爬地缩向更远的角落，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院门外，马老三的拍门声和叫喊声更加急促惊恐：“开门啊！真的！我没骗人！那黑水流过的地方草都死了！快去看看啊！是不是惹了什么脏东西了啊！”
爹（它）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表情在惊怒、不甘和一种莫名的、对“坟裂”“黑水”的忌惮之间疯狂变幻。它看看我，又看看院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低吼。
奶奶的坟……裂了？还在渗黑水？
这消息，似乎对它……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牵制和震慑？
是了……坟茔是它的根，是它的巢穴？巢穴出了问题，让它感到了威胁？还是那“黑水”代表着什么更不祥的东西？
它暂时放过了我，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股狂暴的戾气，几步冲到院门口，却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门板，对外面的马老三发出了一声低沉、扭曲、完全不似爹声的咆哮：
“滚！”
院门外，马老三的拍门声和叫喊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这一声非人的咆哮彻底吓破了胆。
死寂，再次降临。
但屋内那邪异的、几乎成功的“穿鞋”仪式，终究是被打断了。
我抱着剧痛冰冷的脚踝，缩在角落，看着它堵在门口的背影，剧烈喘息。
脚踝上，那墨黑色的淤痕依旧在散发着诡异的悸动，蛛网般的黑丝己经蔓延过了小腿肚。
差一点……只差一点……
而门外，奶奶的坟裂了。
这究竟是暂时的生机……
还是……更大恐怖的开始？
那渗出的黑水……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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