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钻进鼻孔，黏在喉咙，恶心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爹（不，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东西）站在洞开的门口，背对着院里那摊惨烈的鸡尸和刺目的血污，深深吸气的模样，像瘾君子嗅到了鸦片，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贪婪的陶醉。
他缓缓转过头，脖颈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转动。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平板麻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血腥彻底点燃的、疯狂而饥渴的幽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我抱着那只印着不祥淤痕的脚，缩在炕角，冰冷的土墙硌着脊骨，却远不及那目光带来的寒意刺骨。他看的不是我，是这道印记，是印记连着的……我这条命。
一步。
沾着泥污和零星血点的破布鞋，踩在门槛内外的血脚印上，重合，又分开。
两步。
他向我逼近，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捕食者的执拗。那只刚刚轻易掼晕娘亲的鬼手再次抬起，五指微曲，指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污浊的光。
喉咙像是被冰坨堵死，尖叫卡在深处，挤不出半点声音。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阴影笼罩下来，死亡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裤脚的刹那——
“呃……”
瘫倒在炕沿下的娘，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蜿蜒过她苍白的面颊。她艰难地掀开眼皮，眼神涣散，尚未聚焦。
但这细微的动静，却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屋内凝滞的、几乎实质化的恐怖氛围。
爹（它）的动作猛地一顿。即将触碰到我的手指僵在半空。他极其缓慢地、极其滞涩地，扭过头，那双燃烧着饥饿幽火的空洞眼睛，转向了地上微弱呻吟的娘。
那目光，从贪婪，瞬间切换成一种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打量。像是在评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娘的鲜血，温热地、缓慢地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
这声音，似乎比院里浓重的血腥味，更吸引它。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粘稠的唾液从它僵硬的嘴角淌得更多，拉出细长的、恶心的丝线。它似乎短暂地遗忘了我这个更“好”的目标，对眼前这更首接、更易得的“热源”产生了兴趣。
它改变方向，僵硬地、一步一顿地，朝着炕沿下昏迷的娘挪去。
阴影从我身上移开，那几乎冻僵心脏的压迫感稍减，但更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它要对我娘做什么？！
“不……不要……”我嘶声挤出气音，挣扎着想扑过去，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它蹲下身（动作古怪，像是关节不会打弯），歪着头，近距离地“打量”着娘额角流血的伤口。那股温热的、鲜活的生命气息，似乎让它更加兴奋。
它伸出那只鬼手，不是去撕扯，而是极其缓慢地、用一根污黑的手指，蘸向娘额角淌下的鲜血。
指尖触及那抹鲜红。
一瞬间，它整个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尝到了无上美味。那僵硬刻板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极其扭曲、极其满足的神情。
它收回手指，将沾血指尖凑到自己鼻端，深深地、陶醉地嗅吸着。然后，它张开嘴——那嘴里似乎比常人更黑——缓缓地、如同品尝珍馐般，将那根沾血的手指，塞了进去，吮吸！
一阵剧烈的反胃冲上我的喉咙，我差点吐出来。
它吮吸了几下，似乎更加不满足。空洞的目光再次落在娘流血的额角上，那里面纯粹的饥饿感几乎要溢出来。
它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五指张开，不再是蘸取，而是首接抓向娘的额头！看那架势，竟像是要撕开伤口，汲取更多的鲜血！
“畜生！放开我娘！”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力气，我猛地从炕上扑了下去，重重撞在它的侧背上！
它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抓向娘的手歪了一下，只在娘的脸颊上划出几道血痕。
它猛地转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所有的陶醉和满足瞬间被暴戾的凶光取代！被我这个“备用食粮”打断进食，激起了它纯粹的怒意！
它不再理会娘，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干涩、扭曲，像是夜枭的啼叫！五指成爪，带着一股腥风，首接朝我的面门抓来！
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那污黑的指甲就要刺入我的眼睛——
“哐当！哗啦——！”
院子靠西的鸡窝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整个简陋的窝棚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塌了！竹竿断裂，干草飞溅，剩下的几只鸡发出垂死的、歇斯底里的惊叫和扑腾声！
这突如其来的、更大的动静，再次打断了它的攻击！
它抓向我的手猛地停在半空，暴戾的凶光微微一顿，脑袋倏地转向院外鸡窝的方向，侧耳倾听，似乎在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和意义。
鸡窝方向的混乱还在继续，鸡叫声凄厉短促，然后迅速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咀嚼和吮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大快朵颐。
更多的、更浓郁的新鲜血腥气，随风飘散过来。
它鼻翼翕动，猛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暴戾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被吸引的贪婪所取代。院子里的“食物”似乎更新鲜，更丰盛。
它最后冰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等着”，然后竟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僵硬地、急切地，一步跨出西屋房门，朝着鸡窝那片更浓重的黑暗和血腥扑去！
它一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消退大半。
我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住地发抖。看着地上脸颊带血、昏迷不醒的娘，又看向洞开的、涌入浓重血腥味的房门，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它被暂时引开了……比院子里更多的血腥……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它尝到了甜头。
它还会回来。
对于血的渴望，己经被彻底点燃。
而我这具被标记的身体，无疑是它最终的目标。
我手脚并用地爬到娘身边，颤抖着用手捂住她额角和脸颊的伤口，温热的血沾满了我的手，那温度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院子里，鸡窝方向的吮吸声和咀嚼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它在进食。
奶奶……或者附在爹身上的东西……正在外面，喝着鸡血。
下一个……会轮到谁？
脚踝上的墨黑色淤痕，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凉的悸动。
像是感受到了门外浓重的血腥，发出了无声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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