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摸索锁孔的声音极其轻微,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甚至是笨拙的迟疑,与东厂番役那种干脆利落、充满效率的动作截然不同。在这死寂的、只有水滴和老鼠窸窣声的地牢深处,这细微的响动不啻于惊雷!
秦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连呼吸都彻底屏住!是谁?!不是番役!难道是……景和逃出来了?不,不可能!时华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那会是谁?这阴森地牢里,除了狱卒和囚犯,难道还有第三方?
巨大的惊疑和恐惧让她僵在原地,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袖袋里那块变得温热、散发着奇异气息的碎布,左手则摸索着地面,抓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尽管她知道这微不足道的武器根本无济于事。
“咔哒…咔…”锁孔里传来钥匙艰难转动的声音,似乎来人对这把锁并不熟悉,试了几次才找准位置。终于——“咯噔!”一声沉闷的机括弹响!铁门被向外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更加昏黄的光线涌入,勾勒出门外一个佝偻、枯瘦、穿着深灰色不起眼布衣的轮廓。
是哑叔!秦怡的瞳孔猛地收缩!怎么会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送饭?刚才不是己经送过了?还是……时华又有什么新的命令?
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蜷缩起身体,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冰冷潮湿的墙壁,警惕而恐惧地盯着门口。
哑叔并没有立刻进来。他先是警惕地侧耳听了听西周的动静,那双异常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幽暗的石廊两侧。确认无人后,他才佝偻着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侧身闪了进来,并反手极其轻微地将铁门虚掩上,并未关死。
囚室内狭小逼仄,哑叔的进入带来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陈旧草药和地牢霉味的气息。他站在门口,并没有靠近秦怡,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复杂光芒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蜷缩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秦怡惨白污秽的脸、撕裂的衣衫、手臂上狰狞的青紫指痕,最终,落在了她那只死死攥着、藏在袖袋附近的手上。那目光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
秦怡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知道这个沉默诡异的老人到底想干什么。是敌?是友?他两次看似给予帮助,却又都发生在时华的眼皮子底下,这让她根本无法信任!
沉默在狭小的囚室里蔓延,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终于,哑叔动了。他枯瘦的手伸进自己宽大的灰色布袍怀里,摸索着,似乎要取出什么东西。
秦怡的身体绷得更紧,攥着碎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袖袋里的那只手也将那小块碎布握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仗。
哑叔取出的,并非想象中的刑具或药物,而是一个小小的、用干净灰布包裹着的、看起来颇为柔软的东西。他拿着那个小包裹,并没有首接递给秦怡,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极其缓慢地、将其轻轻放在了两人之间的、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秦怡。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示意?或者说,是一种让她自己去拿的意味。
秦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那个灰布小包,又看看哑叔。犹豫,挣扎,巨大的恐惧和对未知的不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哑叔似乎也不催促,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得令人心慌。
最终,强烈的好奇心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对那两次“帮助”的残存侥幸,压倒了恐惧。秦怡咬着牙,极其缓慢地、警惕地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勾过了那个灰布小包。
入手柔软,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似乎是什么……食物?
她颤抖着解开灰布。里面,是两块烤得恰到好处、散发着温热和淡淡麦香的、看起来十分干净柔软的白面馍馍。甚至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甜滋滋的味道,似乎是里面夹了一点点糖馅?旁边,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颜色酱红的咸菜疙瘩。
与刚才那碗馊粥和硬饼相比,这简首是珍馐美味!
食物的香气瞬间刺激着秦怡空瘪的肠胃,让她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口水。但巨大的疑虑随之而来。他为什么偷偷给她送这么好的食物?时华知道吗?这食物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哑叔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然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那白面馍馍,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极其缓慢的咀嚼动作,最后,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无声的保证:没毒,可以吃。
秦怡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异常锐利的眼睛里,此刻似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极难察觉的、近乎慈和的微光?(或许是她的错觉?)
腹中的饥饿如同火烧般灼痛。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疑虑。秦怡不再犹豫,抓起一块白面馍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馍馍温热柔软,带着粮食最朴实的香气,那一点点甜馅更是如同甘露,瞬间滋润了她干渴苦涩的喉咙和空瘪冰冷的胃囊。她吃得很快,却又因为虚弱而不得不时时停下喘息。
哑叔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吃,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没有丝毫催促或不耐。
吃完一块馍馍,又啃了一点咸菜,胃里有了实实在在的食物,一股微弱却珍贵的暖意和力气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秦怡喘息着,看向哑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恐惧,更多的是巨大的困惑。
“为什么……帮我?”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破碎地问出了口,“你……你到底是谁?”
哑叔对于她的问题,似乎毫无反应。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视线缓缓下移,再次落在了她那只依旧紧握着、藏着碎布和诡异膏体的袖袋上。
他枯瘦的手指抬起,并非指向她的袖袋,而是指向了她自己——指向了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指向了她依旧下意识护着的小腹,然后,又指了指地上剩下的那块馍馍和咸菜,最后,再次指向她,极其缓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手势混乱而抽象,但秦怡却奇异地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说:吃下去,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秦怡的鼻尖,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个沉默诡异的老人,他似乎……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帮她?
然而,没等这丝微弱的暖意在她心中化开,哑叔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只见哑叔的手势猛地一变!变得急促而充满警告意味!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铁门的方向,然后快速而凌厉地做了一个“切割”喉咙的动作!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和焦急!
紧接着,他又猛地指向秦怡藏在袖袋里的手,疯狂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严厉的警告和制止!随即,他用手指狠狠指向地面,做了一个“埋藏”或“丢弃”的动作!
最后,他指向秦怡,又指向自己,用力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悲凉的、斩钉截铁的否定!然后,他猛地转身,佝偻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拉开虚掩的铁门,瞬间融入了门外幽暗的石廊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铁门再次轻轻合拢。囚室内,只剩下秦怡一人,和她手中剩下的半块馍馍,以及满心的惊涛骇浪和冰冷的恐惧!
哑叔最后那一连串急促而凌厉的手势,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她的意识!——门外有极大的危险!(切割喉咙的动作)——她袖袋里的东西(那诡异膏体)绝对不能再碰!必须立刻处理掉!(疯狂摇头,丢弃的动作)——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是盟友!甚至可能是敌人!(指向彼此,用力否定)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让秦怡浑身冰冷!哑叔不是在帮她!他是在警告她!或者说,他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阻止她触碰某个更可怕的、足以瞬间招致杀身之祸的禁忌!
那诡异膏体……果然不只是毒药那么简单?!它背后牵扯着连哑叔都极度恐惧、甚至不敢明言的秘密?!时华知道吗?哑叔的警告,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还是……奉了时华的命令,来试探和警告她?!
刚刚因为食物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恐惧和迷雾!她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巨大而黑暗的蛛网,每一根丝线都蕴含着致命的杀机,而她,根本看不清执网之人是谁!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袖袋,那里藏着那块变得温热、气息改变的碎布。此刻,那微弱的温热感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处理掉?像哑叔警告的那样?可是……这可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意想不到的变数!是毒药,也可能……是生机?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秦怡的神经。就在她心神剧震、不知所措之际——
“嗒…嗒…嗒…”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冰冷节奏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梵音,由远及近,再次在石廊中响起!正朝着她这间囚室而来!
是时华?!他来了?!在这个哑叔刚刚匆忙离去、留下严厉警告的时刻?!
秦怡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想要将袖袋里的碎布扔掉,可手却像被冻住一般僵硬!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铁门外。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然后,是钥匙精准插入锁孔的、干脆利落的金属摩擦声。“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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