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彻底停了，老宅里静得能听见老鼠在梁上跑的声音。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悠，把家具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像些张牙舞爪的怪物。
陆梅坐在床沿，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女儿。周晓彤早就醒了，眼睛睁得溜圆，望着黑乎乎的房梁，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
“睡不着？”陆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周晓彤没回头，过了好半天才闷闷地嗯了一声：“妈，我一闭眼就看见爸打我的样子。”
陆梅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喘不过气。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后背，掌心能感觉到孩子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是妈没用。”陆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没保护好你。”
“不是的妈。”周晓彤猛地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是他混蛋！他不配当我爸！”
陆梅把女儿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女儿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这老宅的霉味格格不入。她抱着这个从小护到大的孩子，二十多年来的委屈、隐忍、痛苦，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有些话，藏了太久，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是什么滋味。可今晚，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知道，不能再藏了。
“晓彤，”陆梅深吸一口气，声音稳了稳，却还是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妈有话跟你说。”
周晓彤从她怀里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妈，你说吧。”
陆梅松开她，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煤油灯的光映在周晓彤的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有些事，妈瞒了你二十多年。”陆梅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终于要卸下重担的释然，“现在，妈想告诉你。”
周晓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隐约觉得，妈要说的事一定很重要，重要到能改变很多东西。她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点了点头：“妈，你说，我听着。”
陆梅的视线落在女儿酷似自己的眉眼上，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开了口：“晓彤，其实……你不是周志强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周晓彤头顶炸开。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更大，嘴巴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什么？”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陆梅重复了一遍，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当年……当年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他心里还装着那个叫小雅的女人。他们俩一首不清不楚，对我更是冷暴力，动不动就好几天不回家。”
陆梅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里：“我那时候过得太苦了，心里憋得慌，又无处可说。有一次回娘家，遇见了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哥哥，他……他一首对我挺好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点酒，就……”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心里又怕又乱。那时候你爸和小雅刚好闹掰，他像没事人一样回家了，对我也缓和了些。我就……我就没敢说，把这事瞒了下来。”陆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周晓彤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晓彤，妈对不起你，妈不该骗你这么多年。可那时候妈实在没办法，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活啊……”
周晓彤还是愣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陆梅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更慌了，她抓住女儿的手：“晓彤，你骂妈吧，是妈自私，是妈对不起你……”
“所以……”周晓彤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陆梅，声音轻飘飘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二十年哑妻》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所以他一首不喜欢我，对不对？所以奶奶总骂我是丫头片子，骂你不下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陆梅急忙摇头，“晓彤，跟你没关系，是他们混蛋！是他们冷血无情！”
“那他今天打我，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周晓彤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一首都知道，所以才这么对我们！”
陆梅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其实她也不确定周志强是不是早就知道，但李桂兰手里捏着亲子鉴定报告，这二十多年来明里暗里地拿捏她，周志强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他对晓彤的忽冷忽热，对自己的常年冷漠，或许早就藏着这个秘密。
“原来如此……”周晓彤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难怪……难怪他对我那么差……”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就说嘛，哪有当爹的这么对女儿的。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女儿……”
“晓彤！”陆梅心疼得不行，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你听妈说，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妈的心头肉，是妈唯一的指望。这么多年，妈疼你爱你，都是真心的！”
周晓彤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然后突然就不动了，任由眼泪浸湿陆梅的衣襟。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说：“妈，我知道。”
“你知道？”陆梅愣住了。
“我知道你疼我。”周晓彤抬起头，眼睛哭得通红，却异常坚定，“小时候我发烧，你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去医院；我想要相机，你偷偷给我塞钱；我被奶奶骂，你第一次跟她吵架……这些我都记着呢。”
她伸出手，擦掉陆梅脸上的眼泪，动作笨拙却温柔：“妈，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一个人带我长大，肯定吃了很多苦。换成是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陆梅没想到女儿会是这个反应，她看着周晓彤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无比愧疚。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要懂事得多，也坚强得多。
“可是……”周晓彤的眼圈又红了，“妈，那我亲爸呢？他是谁啊？他还在吗？”
陆梅的心沉了一下。那个男人，在她发现怀孕后就搬去外地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她早就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妈也不知道。”陆梅如实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疚，“他后来去了南方，就再也没联系过。”
周晓彤的眼神暗了下去，但很快又亮了起来。她看着陆梅，用力抱了抱她：“没关系妈，我不找他了。有你就够了。”
“晓彤……”陆梅的眼泪又下来了。
“妈，”周晓彤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不管我是谁的女儿，你都是我妈，唯一的妈。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和年龄不符的坚定：“至于周志强，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更不用把他当回事了。妈，我们跟他离婚，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陆梅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心里那块压了二十多年的石头，终于轰然落地。她以为这个秘密会摧毁她们母女俩，没想到，却让她们的心贴得更近了。
“好。”陆梅重重地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离婚，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鱼肚白，一缕微弱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母女俩紧握的手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
陆梅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好走，但只要身边有这个懂事的女儿，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们要一起，走出这片黑暗，去看看外面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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