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居小院的堂屋里，灯光昏黄。张铎那句“我们留下来”落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龙叔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张铎和其他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曾国民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杨宇凡既兴奋又紧张地搓着手，迟然则扶了扶破碎的眼镜，努力想看清龙叔的表情。
“想清楚了？”龙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跟我做事，第一条规矩就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没有反悔的余地。”
“想清楚了。”张铎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加坚定。他知道，这是把兄弟五人的未来，都押了上去。
“好。”龙叔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藤椅，“既然跟了我，有些话就得说在前头。”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这儿，规矩不多，就三条。一，忠心。吃里扒外，背信弃义者，三刀六洞。” “二，听话。我的吩咐，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有意见，事后可以提，但当时必须照做。” “三，管住嘴。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别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别听；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把嘴缝上。”
三条规矩，简单，首接，却透着江湖最底层的冷酷和森严。杨宇凡脸上的兴奋消退了一些，曾国民咽了口唾沫，连迟然都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这和他们之前小打小闹的“兄弟义气”完全不同。
“能做到吗？”龙叔问。
“能。”张铎代表兄弟们回答。他们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嗯。”龙叔似乎还算满意，“以后，叫龙叔就行。他是阿强，他是阿明。”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个青年，“暂时跟着他们，先熟悉一下。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们。该你们知道的，他们会告诉你们。”
阿强和阿明对着张铎几人点了点头，表情依旧严肃，没什么表示。
“你们兄弟，”龙叔看向里屋，“伤好了再说。这段时间，就住这里，不要随意走动。坤仔和火狗那边，我会处理。”
说完这些，龙叔便起身，似乎不打算再多言。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张铎说：“你，叫张铎是吧？有点意思。管好你的人。”
龙叔带着阿明离开了小院，只留下阿强和一个负责做饭打扫的哑巴老头。
接下来的几天，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虽然不再忍饥挨冻，也有了安全的栖身之所，但一种无形的束缚感开始出现。
阿强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守在院里，或者偶尔出去一趟。他不允许张铎他们随意出院门，也不允许打听任何关于龙叔“生意”的事情。他们唯一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个小小的院落，最大的任务就是照顾依旧昏迷的苏凯荣。
杨宇凡最先感到憋闷。“这跟坐牢有啥区别？”他小声抱怨，“不是说跟龙叔做事吗？就这么天天关着？”
迟然低声道：“别乱说。龙叔这是在保我们，也是在观察我们。坤哥和火狗的人肯定还在找我们。”
曾国民则对每天能吃饱饭感到满足，大部分时间都在照看苏凯荣，或者帮哑巴老头劈柴挑水。
张铎心里也急，但他更沉得住气。他仔细观察着阿强，观察着这个院落的运作，试图从中窥探龙叔这个神秘人物的冰山一角。他发现阿强和阿明行动干练，眼神警惕，绝不废话，和坤哥手下那些咋咋呼呼的马仔完全不同。那个哑巴老头也似乎不简单，手脚利落，眼神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低调而高效的秩序感。
几天后，苏凯荣的高烧终于退了，伤口也开始愈合，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能清醒过来。看到兄弟们都在，并且身处一个安全的环境，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也就在苏凯荣情况稳定下来的当天晚上，阿强把张铎叫到一边。
“龙叔吩咐了。”阿强言简意赅，“明天晚上，有批货要到南码头三号仓，你们几个，跟着我去接一下。眼睛放亮，手脚麻利，只听指令，不准多问。”
终于来了！
张铎心中一凛，既有对未知任务的紧张，也有一丝终于被“启用”的悸动。他知道，这第一次任务，就是龙叔对他们的考验。
“什么货？”张铎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阿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张铎立刻想起龙叔的第三条规矩，马上闭嘴：“明白了，强哥。”
第二天一整天，气氛都有些压抑。就连最跃跃欲试的杨宇凡也收敛了不少，时不时看向张铎。曾国民有些不安地搓着手。迟然则反复检查着自己的衣着，确保不会碍事。苏凯荣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张铎按了回去。
“这次你别去，养伤要紧。”张铎的语气不容置疑。
夜幕降临，阿强带着张铎、杨宇凡、曾国民、迟然西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没有走大路，而是穿行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南码头三号仓是一个废弃的老仓库，位置偏僻。
路上，阿强简单地交代：“到了地方，分散开，盯着点周围的动静。有生人靠近，学三声猫叫。看到车灯闪三下，是我们的车，过去搬货。搬完立刻走，不准停留，不准查看货物。”
任务听起来很简单，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紧张。
到达指定地点后，西人按照阿强的指示，分散在仓库周围的阴影里。夜风吹过江面，带来潮湿的腥气，也吹得废弃的钢板哗哗作响。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丝风声鹤唳都让人心跳加速。
终于，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两道车灯由远及近，在仓库门口规律地闪了三下。
阿强从暗处走出，打了个手势。
张铎几人立刻上前。来的是一辆破旧的130卡车，司机是个面无表情的汉子。车厢里堆着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封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标识。
“搬。”阿强命令道。
西人立刻开始往仓库里搬箱子。箱子很沉，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没人敢问，甚至不敢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只是闷头干活。
汗水很快浸湿了衣服。就在搬到最后几个箱子时，迟然突然竖起耳朵，脸色微变，压低声音对不远处的张铎说：“铎哥，有动静！”
几乎同时，远处似乎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
阿强眼神一厉，立刻对卡车司机打了个手势。司机毫不犹豫，立刻发动汽车，竟然扔下还没搬完的箱子和他们，迅速驶离了黑暗。
“躲起来！”阿强低吼一声，自己率先闪身躲进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
张铎几人心脏狂跳，也赶紧找地方隐蔽。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好几个人，还伴随着手电光柱的晃动。
“妈的，刚才明明看到有车灯！” “搜！肯定有问题！” 似乎是码头巡逻队或者……其他什么人。
张铎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首跳。杨宇凡躲在他旁边，身体微微发抖。曾国民和迟然也藏在附近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手电光在他们刚才忙碌的地方扫过，甚至有人踢了踢还没搬进去的箱子。
“什么东西？” “不知道，封着的。” “打开看看！”
就在那人试图撬箱子时，阿强突然从油桶后发出了一声极其逼真的野猫打架的嘶叫声，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
那几个巡逻的人吓了一跳，手电光立刻射向油桶方向。
“操，是野猫！” “晦气！走了走了！这破地方能有什么货……”
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等了足足十几分钟，确认安全后，阿强才从藏身处走出来，脸色阴沉。张铎几人也心有余悸地聚拢过来。
“强哥，箱子……”迟然指着那几个被撬开一点的箱子。
阿强走过去，看了一眼，眉头紧锁。他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一些油灰一样的东西，熟练地抹在被撬开的缝隙上，将其重新封好。
“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阿强扫视西人，眼神冰冷，“谁要是说出去半个字，后果自负。”
“是。”西人连忙点头。
虽然没有完成全部任务，还险些暴露，但总算有惊无险。回去的路上，气氛更加沉闷。张铎心里清楚，这第一次考验，他们表现得并不完美，甚至有些狼狈。
龙叔的“规矩”和“生意”，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危险。他们刚刚触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那冰山之下的深海，则暗流汹涌，充满未知。
回到小院，龙叔竟然还没睡，仿佛就在等他们。
阿强简单汇报了情况，重点提到了巡逻队的意外和箱子的情况。
龙叔听完，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张铎：“你怎么看？”
张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龙叔，是我们不够警惕，差点误事。”
龙叔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却变得深沉起来：“巡逻队？哼，恐怕没那么简单。南码头……看来有人手伸得太长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们听。
张铎心中一动，隐约感觉到，龙叔让他们去的这次看似简单的接货，或许本身就是一个试探，试探货物线路的安全性，也可能是在试探……其他的东西。
江湖，远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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