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硌着张铎的脊背，狭小空间里弥漫着廉价皂角和老旧霉味混合的怪异气息。他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叶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还在回荡着刚才的枪声和追兵的叫骂。
黑暗中，他能听到对面女孩——小红——同样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谢…谢了。”张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臂的旧伤和刚才奔跑时的碰撞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你…你别动！”小红的声音带着颤音，但很坚决，“外面…外面好像还有人。”
张铎立刻僵住，侧耳倾听。远处确实还有零星的脚步声和模糊的吆喝声，追兵并未完全撤离，像是在进行拉网式的搜索。
他的心沉了下去。龙叔这次是铁了心要他们的命，绝不会轻易放弃。
“你…你怎么会惹上这些人？”小红缩在墙角，小声地问，恐惧里带着一丝好奇。她认出了张铎，台球厅里那个额角带疤、最后把她从麻烦中拉走的沉默年轻人。
张铎抿紧嘴唇，没回答。江湖的事，不能把普通人卷进来，尤其是她还救了自己。他摸索着身上，除了那根短棍和一点零钱，什么都没有。BP机在刚才的狂奔中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这里有后门吗？或者别的出口？”他压低声音问。
“没…没有后门。只有那个窗户…”小红怯生生地回答。
死路。张铎心里一凉。躲在这里只是暂时的，一旦追兵进行更细致的搜查，这破屋子根本藏不住人。
必须尽快离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动。龙叔的人主要在外面的巷子里搜索，暂时还没想到挨家挨户破门而入——那样动静太大，容易引来真警察。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你一个人住？”他问。
“嗯…”小红低声应道。
张铎沉默了几秒，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脑中成型。
“听着，”他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异常冷静，“我不能连累你。等下我想办法制造点动静，把外面的人引开。你看准机会，立刻从窗户出去，往反方向跑，跑得越远越好，今晚别回来。”
小红吓了一跳：“那你怎么办？”
“别管我。”张铎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记住了吗？”
黑暗中，小红似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呼吸更加急促了。
张铎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队脚步声似乎正从附近经过，渐渐远去。
就是现在！
他猛地站起身，抄起墙角一个空了的铁皮水桶，对着房间另一面薄薄的板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什么声音？！” “在那边！那屋里！” 外面的追兵立刻被惊动，脚步声和吆喝声迅速朝着这边聚拢！
“走！”张铎对小红低吼一声，自己却猛地拉开那扇破木门，不是往外跑，而是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主动冲了出去！
他要用自己当靶子，给小红创造逃跑的机会！
“操！他出来了！” “抓住他！”
几声厉喝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子弹打在门框上，碎屑飞溅！
张铎根本不看身后，只是凭借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朝着巷子更深处、更复杂的地方亡命狂奔！他将速度提到了极限，耳畔风声呼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身后的叫骂声、脚步声、枪声紧追不舍！
他拐过一个弯，眼看前方又出现岔路，突然，斜刺里猛地冲出一个黑影，一把将他拽进了一个更加狭窄的、堆满破烂的死角！
张铎下意识就要反击，却听到一个极其熟悉又压得极低的声音：“别出声！是我！”
是阿强？！
张铎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阿强？！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灭口的，还是…
没时间细想！追兵己经赶到岔路口！
“分头找！他妈的一定要抓住他！”
脚步声分成两股，一股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另一股…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个死角走来！手电光己经晃了进来！
张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肌肉紧绷，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阿强突然从他身后闪出，对着走近的那个追兵压低声音骂道：“瞎了吗？是我！这边搜过了，毛都没有！去那边看看！”
那追兵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阿强的声音，手电光在阿强脸上晃了一下，又扫了扫死角里堆放的破烂，嘟囔了一句：“强哥？哦…好…”便转身朝着另一股脚步声的方向追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死角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张铎和阿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张铎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着，死死盯着黑暗中阿强模糊的轮廓，手悄悄握住了背后的短棍。他不明白阿强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张铎的声音沙哑冰冷，充满了警惕。
阿强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喘了口气，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龙叔的命令…变了。”
“变了？”张铎皱眉。
“‘远星号’的事，捂不住了。”阿强语速很快，“上面有更大的人物发了话，要查。龙叔…需要有人出来扛事。”
张铎瞬间明白了！龙叔不是要清理所有知情人，而是要找替罪羊！而他们这几个“不懂规矩”、“下手没轻重”的新人，无疑是最佳人选！死的也好，活的也罢，只要把走私毒品、火并闹事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龙叔自己就能摘出去！
阿强救他，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因为一个活着的、能“认罪”的替罪羊，比一具尸体更有用！
冰冷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所以，你现在是来抓我回去‘扛事’的？”张铎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和杀意。
阿强在黑暗中似乎摇了摇头：“老子看不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兔死狐悲？“龙叔这事，做得太绝。”
他顿了顿，快速说道：“我给你指条路。现在全城的路口都被龙叔和和盛的人堵死了，你插翅难飞。只有一个地方，他们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地搜——老城区的‘三不管’地带，废弃的南城纺织厂宿舍楼。那里窝着不少逃犯和瘾君子，乱得很，警察都不太愿意去。你去那里躲几天，等风头稍微过去一点，再想办法离开南城。”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东西塞给张铎——是一个新的BP机，里面似乎存好了一个号码。
“必要时，联系这个号。但记住，千万别信任何人！”阿强说完，猛地推了张铎一把，“快走！往西，穿过两条巷子，有辆没锁的破三轮，骑上它走！”
张铎捏着那个尚带体温的BP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阿强的帮助是真是假？是不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但此刻，他没有选择。
“谢了。”他哑声说了一句，不再犹豫，转身迅速融入黑暗，朝着阿强指的方向跑去。
阿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靠在墙上，默默点了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晦涩难明的脸。
张铎找到了那辆破三轮，蹬起来吱呀作响，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成了最快的交通工具。他拼命瞪着，穿过熟悉的、此刻却充满杀机的街巷，朝着那片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亡命奔去。
一路上，他心脏始终高悬。龙叔的背叛，阿强诡异的相助，兄弟们的生死未卜…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他不知道，在他逃亡的路上，曾国民正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拆迁废墟里与饥饿和野狗搏斗；迟然丢了眼镜，像个瞎子一样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绝望地摸索；苏凯荣则如同真正的冷血动物，在涵洞里处理着伤口，计划着最残酷的报复…
孤狼残喘，各安天命。
南城的黑夜，吞噬着鲜血和背叛，也酝酿着更凶险的未来。张铎瞪着破三轮，冲进了那片如同巨大坟墓般沉寂的废弃厂区，新的未知和危险，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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