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破房间冰冷彻骨，夜风毫无阻碍地穿过没有玻璃的窗洞，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和近处废墟死寂的腐朽气息。饥饿和干渴像两只无形的老鼠，一刻不停地啃噬着张铎的胃和喉咙，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和眩晕感。
他蜷缩在角落里，用那件单薄的、沾满污垢和血迹的外套紧紧裹住自己，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食物和水，将全部意志力集中在忍耐和警惕上。耳朵捕捉着楼下任何细微的异常声响，眼睛透过破窗的缝隙，死死盯着厂区入口和远处街道可能出现的车灯光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缓慢而痛苦的煎熬。
楼下那些瘾君子的呻吟和呓语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坟墓般的寂静。偶尔有一两声野狗的吠叫从远处传来，更添几分凄凉。
就在张铎的意识因为饥饿和疲惫而开始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异响，突然钻入他的耳朵！
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来自楼下！
他瞬间清醒，全身肌肉绷紧，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嗒…嗒…
又是两声，很轻，很有节奏，似乎是从三楼传来的。
不是野狗，也不是那些昏睡的人弄出的动静。这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谨慎。
有人在上楼？冲他来的？
张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握住了短棍。他慢慢移动到门边，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看去。
走廊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那轻微、有节奏的嗒嗒声，还在缓慢而持续地向上移动…西楼…五楼…
越来越近！
最终，声音在他门外的走廊里停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张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门外是谁？龙叔的人？老鬼那样的地头蛇？还是…别的什么？
他握紧短棍，准备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就拼死一击。
然而，门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几秒钟后，那嗒嗒声再次响起，却是在慢慢远去…下楼去了？
怎么回事？
张铎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等了足足十几分钟，门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他犹豫了一下，极度缓慢地、无声地拉开一条门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穿堂风和浓重的霉味。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左右张望。月光透过尽头的破窗，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门口地面上的一个小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烟盒锡纸仔细折叠成的三角形，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一点黯淡的光。
不是石子。
张铎的心猛地一跳！他快速将那个锡纸三角捡起来，闪回屋内，关上门。
他靠在门上，借着破窗透进的微光，小心地展开那个锡纸。
里面包裹着一小撮…粗糙的炒米？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火柴棍大小的纸条。
炒米！虽然只有一小撮，但此刻在他眼里却如同救命仙丹！他强忍着立刻吞下去的冲动，先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用极细的笔迹写了一行小字，字迹有些熟悉，透着一种冰冷的简洁：
“顶楼水箱，有东西。别信老鬼。— K”
K？苏凯荣？！
是他？！他还活着！而且他找到了这里！这炒米和纸条是他留下的！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刷着张铎。凯荣没事！他还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传递了信息和食物！
为什么他不首接现身？是伤重？还是怕暴露？或者…另有计划？
“别信老鬼。”这句话更是让张铎心头一凛。那个看似提供“活路”的工装男，果然有问题！
来不及细想，饥饿的本能驱使着他，他将那一小撮炒米小心翼翼地倒进嘴里，粗糙的米粒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此刻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他细细地、几乎是一粒一粒地咀嚼着，用唾液慢慢咽下，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带来的微弱能量。
干渴依旧难忍。
顶楼水箱？
张铎想起这栋宿舍楼顶确实有一个巨大的、早己废弃的铸铁水箱。
念诗思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再次悄无声息地摸出门，如同狸猫般沿着楼梯向上。通往天台的铁门早己锈蚀损坏，半敞开着。
他溜上天台。这里空旷而破败，夜风更大。那个巨大的水箱如同一个沉默的怪兽蹲伏在中央。
他绕着水箱走了一圈，发现底部有一个检修用的铁盖，锈死了。但他用手敲击时，有一处的声音似乎有些空闷。
他找到一根半截的钢筋，撬了半晌，终于撬开了一块松动的锈铁皮。
里面赫然放着一个小号的军用水壶！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迅速拿出东西，盖回铁皮，退回楼下房间。
水壶是满的！他拧开盖子，小心地喝了一小口。冰冷，带着一点铁锈味，但无疑是救命的甘泉！他强迫自己不要喝得太急，小口小口地滋润着如同着火般的喉咙。
油纸包里是几块压缩饼干，虽然硬得硌牙，但却是实打实的能量。
是谁准备的这些？苏凯荣？他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而且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张铎靠着墙，慢慢吃着饼干，喝着水，体力一点点恢复，脑子也重新活络起来。
苏凯荣还活着，并且在暗中行动。他留下了食物和水，发出了警告。这意味着，他可能也在附近，并且计划着什么。
“别信老鬼。”——这说明老鬼很可能和龙叔或者和盛有勾结，所谓的“零活”可能就是陷阱，用来甄别或者控制像他们这样的逃亡者。
那其他兄弟呢？国民？迟然？他们怎么样了？
BP机！阿强给的那个BP机！
张铎立刻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机器。屏幕是黑的。他尝试着开机，屏幕亮起，显示有微弱的电量。他按照阿强说的，翻到里面存储的唯一一个号码。
要不要联系？阿强的话能信几分？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苏凯荣的纸条像是一剂清醒剂。凯荣在暗中观察，并且有能力给他提供帮助。也许…可以冒险一试？至少，要搞清楚外面的情况，以及其他兄弟的下落。
他沉吟良久，最终下定决心。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场追杀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用了以前兄弟间才知道的一个隐晦代号：“河干了，鱼在哪？”
然后，他按下了发送键。信息发出的微弱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将BP机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心脏再次因为未知而悬起。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
就在张铎以为不会有回应，或者这根本就是个陷阱时——
嗡…嗡…
BP机突然在他手心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新的信息！
发信人正是那个号码！
信息内容同样简短，却让张铎的瞳孔骤然收缩：
“鱼汛凶，网己撒，避开水鬼。旧船坞。”
鱼汛凶——追杀很猛烈。 网己撒——龙叔和和盛布下了天罗地网。 避开水鬼——小心老鬼那样的人。 旧船坞——一个可能的、相对安全的汇合点？还是指别的什么？
这像是警告，又像是指引。是阿强发的吗？语气不太像。或者是阿强让别人发的？
“旧船坞”…张铎想起之前藏匿那批危险货物时，迟然找到的那个荒废船坞。那里足够隐蔽，而且兄弟几个都知道那个地方。
这会不会是一个召集的信号？
张铎的心跳加速。去，还是不去？
风险极大。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找到其他兄弟的唯一机会。
他看着手里己经空了的油纸包和水壶，又想起苏凯荣留下的纸条和食物。
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躲下去了。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距离黎明应该不远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喝光了水壶里最后一口水。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无论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去“旧船坞”看一看。
他需要找到兄弟，需要信息，需要…反击的契机。
将短棍重新别回后腰，他如同融入黑暗的猎豹，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废弃的宿舍楼，朝着记忆中的那个荒废船坞方向，潜行而去。
南城的黑夜，依旧漫长而危险。但一丝微弱的、带着巨大风险的联系，似乎正在这绝望的废墟中，悄然重新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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