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的恶臭几乎成了他们的体味。迟然将最后一点钱仔细分成两份，一份藏进砖缝，另一份揣进贴身的兜里。动作一丝不苟，像个即将执行精密手术的医生，只是眼神里没有救死扶伤，只有冰冷的算计。
“找‘泥鳅’。”迟然推了推那副空镜框，“南城消息最灵，嘴巴最不牢的滚刀肉。给够钱，他能把话塞进和盛彪哥的枕头里。”
张铎点头。泥鳅这人他知道，以前在码头混饭吃，专靠倒卖消息和牵线搭桥为生，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但也正因为贪，反而容易控制。
夜色是最好的护甲。两人再次潜入老城区，如同两道贴着墙根移动的阴影。泥鳅通常在南城电影院后门那条充斥着盗版碟片和劣质小吃摊的巷子里活动。
果然，在一个烟雾缭绕的街机厅角落，他们找到了正在和几个小混混打牌的泥鳅。他瘦得像根竹竿，眼睛滴溜溜乱转，一看就透着股精明油滑。
张铎使了个眼色，迟然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故意在泥鳅身边“不小心”掉了一张大面额的钞票。
泥鳅的眼睛瞬间亮了，手疾眼快地用脚踩住，脸上堆起笑：“哟，兄弟，手滑了？”
迟然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朝外面僻静处歪了歪头。
泥鳅心领神会，牌一推：“哥几个先玩，我撒泡尿。”跟着迟然走了出来。
到了暗处，张铎也从阴影里现身，堵住了另一边。
泥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看到迟然又递过来的、更厚的一沓钱，立刻又松弛下来，贪婪地搓着手：“两位兄弟，有啥发财路子关照？”
“送你一场富贵。”张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帮我们传几句话。”
“话？”泥鳅眨眨眼，“什么话？传给谁？”
“传给和盛下面，任何能听到的人。”迟然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账本，“就说——瘦猴丢的那批大货，不是意外，是他自己吞了，想另立山头。龙爷那边早就知道了，就等着看笑话。还有，上次‘蓝夜’出事，也是瘦猴故意漏的风，想借刀杀人，除掉不听他话的老人。”
这些话恶毒至极，句句首指瘦猴背叛和盛，其心可诛！一旦在和盛内部传开，正在气头上的彪哥必然疑心大作，瘦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泥鳅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贪婪变成了惊恐：“兄弟…这…这话要人命啊！瘦猴知道了非得把我沉江不可！”
“他会不会知道，取决于你传话的本事。”张铎上前一步，眼神冰冷，“而且，他知道之前，我们可以先让你消失。”他口袋里的匕首轮廓微微顶起。
泥鳅脸色煞白，冷汗瞬间下来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虽然年轻却浑身散发着亡命徒气息的家伙，又看了看手里那沓厚厚的钞票，喉结剧烈滚动。
“钱…再加点…”他试图挣扎。
“事成之后，还有一倍。”迟然冷冰冰地加码，“或者，现在就把钱和你的舌头一起留下。”
泥鳅看着迟然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动手。他终于怕了，一把抓过钱塞进怀里，声音发颤：“…行…我…我试试…但我不保证…”
“我们要的不是试试。”张铎盯着他，“是要听到风声。很快。”
“明白…明白…”泥鳅连连点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张铎和迟然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心脏都在狂跳，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操纵他人命运、播撒混乱种子的扭曲兴奋感。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谣言这把无形的刀，在和盛内部搅起血雨腥风。
他们躲回涵洞，像潜伏的毒蛇，一动不动。时间再次变得缓慢而煎熬。
第二天，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天，依旧风平浪静。
泥鳅失败了？拿钱跑路了？还是被发现了？
血色1990南城风云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血色1990南城风云最新章节随便看！就在两人几乎要失去耐心时，第西天下午，出去打探消息的迟然带回了变化。
“…巷口卖烟的老太太说，昨天半夜，和盛那边好像内讧了…西街那边他们的一个赌档被人砸了，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动的手…见血了…”迟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谣言起效了！就像一点火星溅入了炸药桶！
第五天，消息更多了。传言瘦猴被彪哥叫去骂得狗血淋头，手下几个心腹被当众执行了家法，打得半死。和盛内部人人自危，互相猜忌，好几个原本由瘦猴负责的场子都换了看守。
混乱！预期的混乱开始了！
“还不够。”张铎在黑暗中磨着砍刀，声音冰冷，“得再浇点油。”
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泥鳅。迟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个一次性的BP机号码卡（大概是偷的或者从黑市买的），他模仿着不同人的口吻，编辑了几条更加阴险、指向性更明确的匿名信息，首接发给了几个己知的和盛中下层头目。内容无非是继续指控瘦猴，并“暗示”彪哥其实己经准备清理门户，提醒收到信息的人“站对边”。
信息时代初期的原始武器，被他们用出了恶毒的效果。
南城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紧张起来。连涵洞附近都能偶尔听到异常频繁的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深夜远处传来的、短暂的叫骂和打斗声。
龙叔那边似乎乐见其成，没有任何插手的迹象，反而收缩了人手，摆明了隔岸观火。
第七天夜里，一场更大的冲突终于爆发。和盛旗下两个最大的地下赌场因为“账目问题”和“人手调动”发生了火拼，参与人数众多，据说动了刀枪，甚至惊动了警察，抓走了不少人。
和盛实力大损，颜面扫地！
消息传到涵洞，张铎和迟然无声地击了一下掌。手掌相触，冰冷而用力。没有欢呼，只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冰冷快意和更深的疲惫。
他们成功了。用最阴险的方式，重创了一个庞然大物。
但兴奋过后，张铎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这就是复仇吗？躲在最肮脏的角落里，用谣言和阴谋作为武器？这和他们曾经鄙视的坤哥、瘦猴之流，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迟然。迟然正就着从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在一张破纸片上记录着什么，嘴角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和满足。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幕后操纵的中，享受着用智力将仇敌玩弄于股掌的滋味。
张铎心里微微一惊。仇恨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吞噬他们俩。他变得越发冰冷麻木，而迟然…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就在这时，涵洞入口处的铁栅栏，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
不是风声！不是动物！
两人瞬间弹起，武器瞬间握在手中，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屏息凝神盯着入口方向！
是谁？！龙叔的人终于找到了这里？！还是和盛的人查到了谣言的源头？！
黑暗的涵洞里，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那轻微却执着的敲击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一下下敲在他们的神经上。
张铎缓缓举起砍刀，眼神变得如同被困的野兽，准备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迟然则悄悄抓起了那半罐剩下的汽油和打火机。
敲击声停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对峙后。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声音，从铁栅栏外艰难地传了进来，气若游丝，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两人耳边：
“…铎哥…猴子…是…是我…开…开门…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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