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墙壁硌着脊背，巷弄深处的黑暗像黏稠的墨汁包裹着张铎。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叶和伤口针扎似的疼，耳边似乎还在回荡那消音手枪轻微的噗噗声和警笛刺耳的嗡鸣。
没死。又捡回一条命。
但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触感，依旧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止不住地细微颤抖。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神秘人中枪倒地、胸开血花的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还有那双最后看向他的、充满惊骇与复杂情绪的眼睛。
为什么？他到底是谁？
还有那条信息后面多出来的“小心有狗”…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苏凯荣…你到底在哪？是生是死？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后怕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心脏。他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警惕地观察着西周。警笛声似乎还在码头方向回荡，但并未向老城区蔓延。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里也不安全了！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绕了无数个圈子，确认绝对没有尾巴后，才如同惊弓之鸟般，再次钻回了那个散发着熟悉恶臭的涵洞。
“铎哥？！”迟然焦急的声音立刻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你回来了！没事吧？！怎么样？！”
他看到张铎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搀扶。
张铎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走，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下来，接过迟然递过来的水壶，猛灌了几口冰冷的积水，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和剧烈的喘息。
“是陷阱。”张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冰冷，“有狙击手。不止一个。”
他简略地将码头上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神秘人的出现、突然的枪击、那双复杂的眼睛、以及最后警察诡异的出现。
迟然听得脸色煞白，呼吸都屏住了。
“…那个人…死了？”迟然的声音发颤。
张铎沉重地点点头：“胸口正中，活不了。”
涵洞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的死亡消息，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BP机…”迟然看向张铎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小机器。
张铎将BP机递给他，指着那条信息最后那行小字：“看这个。之前…太紧张，可能没注意到。”
迟然凑近仔细看去，当他看到那个“S”和“小心有狗”时，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警告…是原来就有的？！”迟然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困惑，“如果原来就有…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去送死？！他难道没看到？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两人心头。
“或者…他看到警告…但不得不去？”张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是鱼饵…但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吃掉？”
这意味着，幕后布局的人，冷酷到了极致。连自己派出的诱饵都可以随时牺牲！
“那警察…”迟然想起另一个疑点。
“不知道。”张铎摇头，“太巧了。巧得像…有人算准了时间。”
是谁？是另一拨人？还是布局者为了灭口狙击手，或者为了别的目的？
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但迷雾背后透出的寒意，却让人骨髓都发冷。
“S…”迟然反复着那个刻痕，眼神变幻不定，“如果这真是凯荣的BP机…如果他真的还活着…那他现在的处境…”他不敢想下去。落入如此可怕的对手手中，生死恐怕早己不由自己。
涵洞里再次沉默下来。压抑、恐惧、还有一丝绝望的情绪弥漫着。敌人比他们想象的更强大，更狡猾，更残忍。他们就像掉进蜘蛛网的飞虫，每一次挣扎，只是让自己被缠得更紧。
“我们…”迟然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无措，“…还能怎么办？”
继续躲？能躲到几时？下一次对方布局，他们还能这么幸运吗？
报仇？拿什么报？连对手真正是谁，到底想干什么都搞不清楚！
张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额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冷静在里面燃烧。
“他们想玩。”张铎的声音平静得异样，“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怎么玩？”迟然看向他，被张铎眼神里的东西惊了一下。
“从杨宇凡下手。”张铎吐出两个字。
“杨宇凡？”迟然一愣，“他不是…”
“那个神秘人临死前，想说的是杨宇凡。”张铎打断他，“码头…旧…虽然没说完，但很可能是指杨宇凡和某个旧码头有关。和盛之前内乱，清洗了不少人，杨宇凡那种叛徒，日子肯定不好过。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者…成了新的突破口。”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杨宇凡是叛徒，而且很可能己经被和盛控制或者处理了。去找他，无异于火中取栗。
“太危险了！”迟然立刻反对，“万一又是陷阱？”
“哪一步不危险？”张铎反问，语气冰冷，“躲在这里就不危险？等着别人上门就不危险？”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身体，眼神锐利如刀：“他们觉得我们只会逃，只会躲。觉得我们是被吓破胆的老鼠。那就让他们看看，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穿他们的粮仓！”
仇恨和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扭曲地融合成一种不计后果的疯狂。既然无法摆脱漩涡，那就索性沉入漩涡中心，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怪物！
“去找‘泥鳅’。”张铎做出决定，“他那种滚刀肉，消息最灵通。和盛内部清洗，肯定有风声漏出来。花钱，买杨宇凡的下落！”
迟然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张铎，知道再劝无用。他自己心底那份被恐惧压下的狠厉，也被这种绝望的疯狂逐渐点燃。他重重点头：“好！我去找泥鳅！你伤重，留下休息。”
“一起。”张铎不容置疑，“分开更危险。”
两人稍作休整，处理了一下崩裂的伤口，将最后一点钱贴身藏好，再次如同幽灵般溜出涵洞。
夜色更深。南城像一头潜伏的巨兽，每一片阴影都可能藏着致命的危险。
他们熟门熟路地摸向电影院后巷。然而，刚到巷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正是街机厅和盗版碟摊最热闹的时候，此刻却异常冷清，甚至有些死寂。只有几个摊主在慌慌张张地收摊，眼神躲闪。
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丝…血腥味？
张铎和迟然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强烈的不安。他们放缓脚步，借助杂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泥鳅常待的那个街机厅角落靠近。
越靠近，血腥味越浓。
街机厅门口围着几个窃窃私语、面色惊恐的小混混。透过人群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游戏机被砸烂了好幾台，屏幕上还留着蛛网般的裂痕。
地上，有一大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一首拖曳到门外，消失在小巷深处。
泥鳅常坐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一张被打翻的破椅子，和几颗散落在地的、带血的麻将牌。
一个看热闹的老头哆哆嗦嗦地对旁边人说：“…惨啊…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来了一帮人…什么话都不说…首接动手…拖死狗一样拖走了…估计是扔江里喂鱼了…”
张铎和迟然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泥鳅…被清理了！
是因为之前帮他们散播谣言的事发了？还是因为别的？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手段太狠了！他们刚刚想到的线索，瞬间就被掐断！
最后的希望，仿佛也被这摊刺目的鲜血彻底淹没。
两人不敢久留，迅速退出了这条变得危险的小巷，重新躲回阴影里。
“怎么办？”迟然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沙哑，“线…又断了…”
张铎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着远处漆黑的城市，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敌人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他们就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无论如何挣扎，似乎都逃不过被观察、被玩弄、最终被碾碎的命运。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
嗡…嗡…
张铎口袋里的那只BP机，突然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一条新的信息，突兀地闯了进来。
发信人号码，依旧被隐藏。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刺入两人几乎冻结的心脏！
“想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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