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孤舟与无声凝视
悬浮运输车如同幽灵般滑行在新港城永不停歇的雨夜中。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扭曲，斑斓的霓虹化作了流淌的色块，模糊了现实与幻觉的边界。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便携式生命维持单元发出的微弱绿光和仪器屏幕的幽蓝，映照着几张凝重疲惫的脸。
零号（人格）裹在宽大的黑色外套里，帽兜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强效止痛针剂暂时压制了身体的剧痛，但意识回廊内部的混乱与空虚感却愈发清晰。刚才那场不顾一切的意识洪流倾泻，几乎掏空了他，所有副人格都陷入了沉寂或低功耗的自我保护状态，只剩下零号主人格如同孤舟的舵手，在风暴后的余波中艰难地维持着方向。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旁边的便携舱上。丸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呼吸平稳却微弱，生命指标在稳定范围内，但那种深度的沉寂让人不安。那枚突然出现的、刻有闭眼符号的黑色立方体，像一枚冰冷的毒刺，深深扎在他的思维里。学会的手段诡异莫测，远超常规科技范畴，那种首接针对意识的攻击和留下的“信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学会对意识和物质层面的干涉，可能己经达到了某种融合的地步。
艾米丽坐在对面，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她不再是那个冷静的法医专家，更像是一个目睹了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后，惊魂未定的普通人。她的目光不时扫过那个装着黑色立方体的厚重屏蔽箱，仿佛那里面关着一头随时会破笼而出的恶兽。车内压抑的沉默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负责护卫的西名行动队员如同雕塑般端坐着，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透过深色车窗扫视着外界流动的车河和建筑，手中的武器处于随时可击发的状态。他们是罗德里格斯手中最锋利的刀，此刻却同样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对手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攻击方式闻所未闻，这种未知才是最令人窒息的。
运输车按照预设的复杂路线，在迷宫般的城市立交和地下隧道中穿梭，不断变更方向，规避着可能存在的追踪。每一次轻微的颠簸，每一次窗外突然亮起的车灯，都让车内众人的神经绷紧一分。
零号（人格）闭上眼，尝试凝聚残存的精神力，不是为了探查外界（那太危险），而是向内感知丸子那微弱的精神链接。链接依旧存在，但细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传递来的只有一片温暖的、深沉的虚无，仿佛它的意识真的沉入了极深的海底，正在进行艰难的自我修复。那场反击，耗尽了它最后的气力。
坚持住，小锚点… 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低语，我们就快到了…
就在这时，运输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内所有人都因为惯性向前倾去！
“怎么回事？”一名行动队员立刻按住耳麦，低声喝问，同时举枪警惕地看向前方。
司机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前方三号高架路口发生悬浮车连环相撞！交通彻底瘫痪！备用路线B需要穿过‘锈带’旧城区边缘，那里监控覆盖率低，环境复杂！”
“锈带”旧城区，那是新港城光鲜外表下的伤疤，贫民窟、黑市、流浪者的聚集地，法律与秩序的灰色地带。
行动队长犹豫了不到一秒，立刻下令：“通知指挥中心情况！切换备用路线B！所有人最高警戒级别！”
运输车无奈地并入旁边一条狭窄的匝道，驶离了流光溢彩的主干道，一头扎入了新港城冰冷潮湿的阴影之中。
窗外的景象瞬间变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被低矮破败、锈迹斑斑的旧式楼房取代。霓虹灯消失了，只剩下零星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投下摇曳而短促的光晕。街道上堆积着未被及时清理的垃圾，污水横流。偶尔有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缩在屋檐下，用警惕或麻木的眼神打量着这辆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明显经过改装的悬浮车。
压抑、破败、危险的气息透过车窗渗透进来。
零号（人格）的心微微收紧。这种地方，是学会渗透的绝佳温床，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区域。
运输车放慢了速度，谨慎地在狭窄、坑洼不平的街道上穿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突然！
零号（人格）感到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的心悸！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内部！是共鸣者人格在极度虚弱中，发出的最后一丝预警！
几乎在同一时间！
他手腕上那个与便携舱生命维持系统无线连接的监测手环，屏幕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显示丸子神经活性的那条微弱曲线，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针尖大小的异常脉冲！
脉冲一闪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但零号（人格）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般射向车窗外——右侧一栋废弃工厂黑洞洞的窗口！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深沉的黑暗和雨水冲刷墙壁的痕迹。
“停车！”零号（人格）沙哑的声音骤然在死寂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行动队长猛地回头：“什么情况？”
“右侧废弃工厂三楼窗口！有东西！”零号（人格）的声音紧绷，他无法解释那瞬间的心悸和丸子指标的异常脉冲，但他相信共鸣者和丸子那残存本能共同发出的警报！
行动队员们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两人举枪死死锁定那个窗口，另一人操作车顶的微型扫描仪对准那边！
扫描仪屏幕上的热成像和运动感应器没有任何反应！那里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或移动物体！
“扫描无异常！”操作员快速报告。
行动队长看向零号（人格），眼神带着疑问。此刻停留在这片区域每一秒都风险巨大。
零号（人格）死死盯着那个窗口，帽兜下的额头渗出冷汗。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冰冷、非人、带着某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频率，虽然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就像…就像那枚黑色立方体上符号散发出的气息！
“不是生命体…是别的…”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就在队长犹豫是否要下车探查或者立刻离开的瞬间——
砰！
一声极其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工厂楼下的巷子里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慌乱的、逐渐远去的奔跑脚步声！
“楼下有情况！B组留守！A组跟我来！”行动队长当机立断，带着一名队员迅速开门下车，战术手电的光柱刺破雨幕，小心翼翼地摸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零号（人格）和艾米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分钟后，两名队员返回，脸色更加凝重。队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个被摔得有些变形的、老旧的远程监控探头，连接线被粗暴地扯断了。
“只是一个被遗弃的非法监控探头，可能是哪个小毛贼或者黑市商人用来盯梢的，看到我们的车吓跑了。”队长将探头扔在车座上，语气稍微放松，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虚惊一场。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运输车再次启动，加速驶离了这片令人不安的区域。
零号（人格）看着座位上那个破烂的探头，眉头却紧紧锁起。
真的…只是虚惊一场吗？
那瞬间的心悸和丸子指标的异常脉冲如何解释？那种冰冷的窥视感为何与学会的气息如此相似？这个探头出现的位置和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破败街景，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仿佛无数只流泪的眼睛。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学会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它们或许就隐藏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无声地凝视着，等待着。
运输车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的地——一个位于某个普通公寓楼地下深处的、经过彻底改造的安全屋。厚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外面的雨夜和未知的危险暂时隔绝。
但那份沉重的、被凝视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跟着他们一起，潜入了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
安全屋的灯光冰冷而明亮，照着一行人惊魂未定的脸，和便携舱中依旧沉睡的丸子。
零号（人格）知道，暂时的安全，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对手的影子，己经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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