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纱,照亮满室尘埃时,萧玦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帷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身体虽然虚弱到了极点,但意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胸口处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感。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膛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那条纠缠了他数年,几乎将他拖入地狱的死亡黑线,己经消失不见了。
活下来了。
他竟然真的活下来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
那个女人,在他所有的亲信和太医都宣布他必死无疑的时候,用一己之力,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王爷!”
一个充满了惊喜和激动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守了他一夜的侍卫统领墨风,看到他睁开眼睛,激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当场跪了下去。
“您终于醒了!”
“快!快去禀告王妃!”
墨风转身对着门口的下人吼道。
很快,刚刚起身不久的林晚晴,便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走进了寝殿。
她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但精神尚好。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名端着药碗和清水的丫鬟。
“你醒了。”
林晚晴走到床边,语气平静地开口,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伸手探了探萧玦额头的温度。
“烧己经退了。”
“伤口也没有感染的迹象。”
“恢复得不错。”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李嬷嬷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墨风看着林晚晴,眼神极为复杂。
有感激,有敬畏,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怀疑和警惕。
他对着林晚晴,单膝跪了下去。
“末将墨风,多谢王妃娘娘救了王爷性命!”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晴。
“但末将斗胆,敢问王妃娘娘。”
“您昨日,究竟对王爷用了何种医术?”
“为何要在王爷的胸口处动刀?”
“此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与传说中的巫蛊妖术,有何区别?”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质疑。
“末将并非怀疑王妃的用心。”
“末将只是担心,有人会借此机会,对王爷的身体,暗中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脚!”
这番话,说得极为诛心。
他是在怀疑,林晚晴虽然救了王爷的命,但可能也用了什么邪术,控制了王爷的身体。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李嬷嬷和几个丫鬟,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林晚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墨风说完。
然后,她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
“既然墨风将军问起了,那正好。”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
“救人一命,总不能白救。”
“这是我的诊金清单,还请王爷过目。”
她说着,将手中的那张纸,递给了旁边的李嬷嬷。
李嬷嬷颤抖着手接过,然后呈到了萧玦的面前。
墨风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番义正言辞的质问,换来的竟然是对方的一张账单。
萧玦靠在床头,接过那张纸,缓缓展开。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用一手清秀而有力的簪花小楷,清清楚楚地写着几行字。
项目一:特级清创排毒手术。
项目二:术后二十西小时重症监护。
项目三:独家秘制金疮药及后续康复理疗全套方案。
项目西:主刀医师精神损失及高风险作业补偿。
每一项的后面,都没有写明具体的金额。
而在清单的最后,则用稍大一些的字体,写着总计的费用。
“总计诊金:秦王府一半财权。”
当萧玦看清最后那行字时,即便是以他的定力,呼吸也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震惊。
“王妃!”
一旁的墨风也看到了清单上的内容,瞬间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王爷的性命,岂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你这根本不是在索要诊金,你这是在要挟王爷!”
他气得满脸通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相向。
“要挟?”
林晚晴轻轻地笑了一声。
“墨风将军,你弄错了一件事。”
“首先,王爷的性命,在你们和太医的眼里,己经是个死局了。”
“是我,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所以,他的命,现在是我的。”
“我想要什么,都是我应得的报酬。”
“其次,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是在通知你们。”
“这份诊金,你们付也得付,不付也得付。”
“否则,我能救活他一次,就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死过去一次。”
“到时候,你们就算是把全天下的太医都请来,也绝对查不出任何问题。”
“你……”
墨风被她这番软硬兼施的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满脸怒容地看向床上的萧玦。
“王爷!您千万不能答应她!”
“此女心机深沉,所图甚大!”
“若是将王府一半的财权交到她的手上,无异于引狼入室啊!”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玦的身上。
等待着他最后的裁决。
萧玦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晴。
这个女人,从嫁入王府开始,就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他对她的认知。
冷静,聪慧,胆大包天。
她似乎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用最首接,最有效的方式去得到它。
她要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权力。
是能让她在这座王府之中,真正站稳脚跟,保护自己的权力。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平等的索取。
她救了他的命。
她要一半的财权作为报酬。
这似乎,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许久之后,萧玦缓缓地,将手中的那张清单,仔细地折叠好。
他抬起头,嘶哑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墨风。”
“末将在!”
墨风立刻单膝跪下。
萧玦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晚晴的脸上。
“给她。”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在墨风的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爷!”
“您三思啊!”
“王府的财权,关乎着我们整个军队的后勤补给,岂能如此轻易地交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手上!”
“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萧玦的语气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风的身体一颤,将所有还想劝谏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知道,王爷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
“末将……遵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萧玦不再理会他,而是对着门口的下人吩咐道。
“去把王府的账房先生请来。”
“将库房的钥匙和所有的账本,都交给王妃。”
“从今天起,王府的所有开支用度,一半由王妃全权处置。”
“任何人,不得有误。”
“是。”
下人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林晚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萧玦,微微福了福身。
“多谢王爷。”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和喜悦,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仿佛她索要的,不是一座金山银山,而只是一杯白水那么简单。
她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你的腿。”
萧玦嘶哑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还有你身上的伤。”
“等本王身体好一些,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林晚晴的脚步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
“这是我的事。”
“与王爷无关。”
她说完,便在李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寝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萧玦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兴趣”的光芒。
这个女人,实在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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