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经很深了。
清秋苑里,只剩下里屋还亮着一豆微弱的灯火。
雪雁早己歇下,均匀的呼吸声从隔壁的耳房传来。
林嫂跪坐在冰凉的地砖上,面前摊着一张被灯火映得泛黄的草纸,上面用木炭条,潦草地记着一些只有她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梦呓。
“……洗衣房的王婆子说,三小姐院里新得的那件云锦褙子,金线勾边,最是娇贵,沾不得半点油污。”
“……小厨房新来的那个丫头,叫小桃,手脚不干净,昨日偷偷藏了半只烧鸡,被刘妈妈抓着了,罚了半个月的月钱。”
“……花园里负责修剪花枝的李西,昨天喝多了两杯,跟人吹嘘,说看见赵姨娘偷偷把夫人赏的一支珠钗,赏给了她娘家的侄儿。”
这些,都是她这几日,用沈月瑶给的钱财和人情,从沈府各个角落里,一点一点收集来的信息。
零碎,繁杂,像一堆理不清的乱麻。
沈月瑶坐在桌案后,闭着眼睛,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
“等等。”
她的声音,打断了林嫂的汇报。
“那个抱怨烧鸡被偷的胖厨娘,把她当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学一遍。”
林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着胖厨娘那粗哑又尖酸的语调。
“‘小桃那个小贱蹄子,手脚就是不干净。’
”
“‘也不想想,这厨房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记在册上的。’
”
“‘如今这采买的油水,是越来越少了,刘管事把账目卡得死死的,连我们想多沾点荤腥都难,她倒好,敢偷整只的。’
”
林嫂学得惟妙惟肖,连那份抱怨中的不甘和嫉妒,都模仿出了七八分。
沈月瑶的指尖,停住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
她的世界里,没有灯火,没有桌椅,只有声音。
在她的“聆音”之下,林嫂模仿出的声音,被拆解成了无数细微的碎片。
她能“听”到,那抱怨背后,隐藏着的对“油水越来越少”的真实不满。
她也能“听”到,提及“刘管事”这个名字时,声音里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畏惧与不屑的复杂情绪。
“继续。”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林嫂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说。
“……采买上,管事的小厮抱怨,说这个月新采买进来的那批木炭,烟大,还总爆火星子,根本不是上好的银霜炭。”
“他说,肯定是刘管事又在哪一环,把好炭换成了次等货,自己把差价给吞了。”
“让他说得再详细些。”
沈月瑶吩咐道。
林嫂努力回忆着,模仿着那小厮鬼鬼祟祟、又愤愤不平的语气。
“‘还能有谁,肯定是姓刘的那个笑面虎。’
”
“‘我亲眼瞧见他跟供货的炭行老板,在后门那儿拉拉扯扯,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
“‘转头报上来的账册,还是按着银霜炭的最高价走的。’
”
“‘这府里,上到主子,下到我们这些跑腿的,谁不是在烧他贪下来的钱。’
”
“‘也就是仗着他是夫人娘家带来的,有夫人给他撑腰,不然早被人告到老爷那儿去了。’
”
沈月瑶的脑海里,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刘管事。
吴紫溪的陪房,如今府里后宅采买的最高掌权者。
一个,肥得流油的位置。
一个,离吴紫溪的心腹利益,最近的位置。
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纷乱的丛林里,根据一个个不起眼的脚印,一点点拼凑出猎物的踪迹。
现在,她似乎己经闻到了猎物身上,那股独有的、名为“贪婪”的气味。
“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夫人院里的春儿姐姐。”
林嫂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她昨日来厨房取燕窝粥,眼圈是红的。”
“摘菜的小丫头跟她搭话,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偷偷抹眼泪。”
“后来,还是听夫人院里另一个洒扫的婆子说,春儿的娘病重了,想跟夫人告假回家看看,再预支两个月的月钱。”
“夫人不仅没准假,还说她这是在拿家里的事要挟主子,不懂规矩,罚她抄了一晚上的经书。”
“那婆子说,春儿……太老实了,在夫人院里,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
沈月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灯火下,她的眸光,亮得有些骇人。
刘管事。
春儿。
一个,是吴紫溪最锋利的爪牙,是她掌控府中财政、中饱私囊的左膀右臂。
一个,是她身边最卑微、最受压迫的蝼蚁,是那座华丽牢笼里,最不起眼的一颗螺丝钉。
一强,一弱。
一外,一内。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沈月瑶的脑海中,慢慢地,慢慢地,交织在了一起。
贪墨成性,账目混乱。
这意味着,只要去查,刘管事的账上,必然有见不得光的漏洞。
而吴紫溪,作为他的主子和靠山,必然脱不了干系。
这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但是,谁去查?
她一个庶女,人微言轻,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府中的账册。
父亲沈文博,生性多疑,绝不会因为她几句空口白牙的指证,就去动摇自己主母的心腹。
她需要证据。
需要一个,能将证据,亲手送到父亲面前的人。
沈月瑶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夜。
一轮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
她看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单薄的身影。
前世,她就像这窗外任人宰割的蝼蚁,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一世,她要做那个执刀的人。
复仇的路,千头万绪。
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那根,可以牵动全局的线。
剪除吴紫溪的羽翼,动摇她的根基,让她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这第一刀,就要从她最信任、也最贪婪的地方,砍下去。
沈月瑶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林嫂。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股子,让林嫂从心底里感到战栗的寒意。
“林嫂。”
“奴婢在。”
“从明天起,你去厨房,只做一件事。”
“盯着刘管事。”
“他见了什么人,收了什么东西,他手下的管事小厮,又和哪些供货商来往密切。”
“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复仇的刀,在暗夜里,悄然出鞘。
第一次,它找到了挥舞的方向。
目标,刘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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