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沈老太君看着桌上那滩流着黑水的烂薯块，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哆嗦了。
“我的寿宴……我的寿宴……竟……竟拿这种不祥之物来……来晦气我……”
她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祖母！”
“母亲！”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搀扶。
沈文博的脸色，己经黑得如同锅底。
他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
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利刃，死死地钉在如泥的吴德身上。
丢人！
太丢人了！
他沈文博活了半辈子，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人！
在满堂宾客面前，在母亲的寿宴上，被一个自己亲自提拔的内侄，用一块烂薯块狠狠地羞辱！
这不仅是贪墨，这是诅咒！
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诅咒他母亲早死！
“孽畜！”
沈文博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字眼。
他猛地冲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吴德的胸口。
“噗！”
吴德被踹得飞了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吴德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跪到沈文博脚下，拼命地磕头。
“不关我的事啊！老爷！是……是那黑心的奸商骗了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涕泪横流，拼命地想要为自己开脱。
“那奸商信誓旦旦地说这是真品！我……我一时不察，才上了他的当！求老爷明察！求老爷饶我这一次啊！”
“奸商？”
沈文博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好一个奸商！好一个一时不察！”
吴紫溪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她知道，今天这事，若是不能善了，她也要跟着脱一层皮。
她连忙上前，强作镇定地说道。
“老爷，您先息怒。”
“此事……此事定有蹊跷。德儿虽然糊涂，但断然没有胆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想必定是被人蒙骗了。”
她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失察之罪”。
“我这就派人，去将那胆大包天的奸商抓来！严加审问！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必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沈月瑶缓缓走出，手中，拿着几张薄薄的纸。
“姑母不必费心了。”
她对吴紫溪微微颔首，随即转向沈文博。
“父亲，关于这位‘奸商’，女儿这里，倒是有一些线索。”
她将手中的纸，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
沈文博接過，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是一份供词。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京西黑市商人陈九，与沈府采买管事吴德，合谋伪造百年首乌，以薯块浸染墨汁……
吴德出价五百两，实则以十两购入假货，约定事成之后，与陈九二八分赃……
供词的末尾，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这是……”
沈文博的声音都在颤抖。
沈月瑶平静地解释道。
“父亲，女儿行事，向来谨慎。”
“当日吴管事接下采买差事后，女儿心中总有些不安，便私下命心腹林嫂，暗中跟随。”
林嫂适时地从人群后走出，跪倒在地。
“奴婢亲眼所见，吴管事并未去任何正经药铺，而是径首去了西市黑市。”
“奴婢也亲耳听到，他与那奸商陈九，商议如何造假，如何分赃。”
“这是奴婢从那奸商陈九手中拿到的画押供词。当时，赵姨娘与府里的两位护院，皆可作证！”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赵姨娘的身影，从宾客席中袅袅走出。
她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对着沈文博福了一福。
“老爷，月瑶妹妹所言不假。”
“那日，妾身恰巧路过西市，亲眼看到吴管事从一家黑店里出来，行迹鬼祟。”
“后来，林嫂姐姐找到妾身，我便与她一同，将那奸商堵了个正着。”
“那奸商一开始还嘴硬，府里的两位护院大哥一亮刀子，他便什么都招了。”
门口，那两名曾护送吴德的护院，也上前一步，抱拳作证。
“我等可以作证！那奸商的供词，句句属实！”
人证！
物证！
全都对上了！
吴德所有的狡辩，在这一刻，都成了苍白无力的笑话。
他彻底瘫在了地上，面如死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文博气得浑身发抖。
他将那张供词，狠狠地摔在了吴紫溪的脸上。
纸张轻飘飘的，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吴紫溪一个踉跄。
“你看看！”
沈文博指着她，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就是你的好侄子！”
“这就是你举荐的好管事！”
“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甚至敢用不祥之物诅咒母亲！”
“吴紫溪！”
他吼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失望。
“上次的刘安，这次的吴德！”
“你到底是怎么治家的！”
“你到底是怎么识人的！”
“是不是要等哪一天，他们把毒药端到我的饭碗里，你才满意！”
句句诛心！
吴紫溪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
是她力排众议，将吴德这个草包安插进采买的位置。
是她，给了吴德贪赃枉法的机会。
如今，东窗事发。
她作为举荐人，难辞其咎！
“老爷……我……”
“你给我闭嘴！”
沈文博根本不想再听她多说一个字。
他指着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吴德，对护院下令。
“拖出去！”
“打断他的腿！”
“然后，给我扔出沈府！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在京城里，看到这个人！”
“是！”
护院上前，架起吴德。
“姑母！姑母救我！我不想死啊姑母——”
吴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很快，庭院里，便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厅内的宾客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知道。
沈文博，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而沈夫人吴氏，这位曾经在沈府说一不二的主母，她的威信，在今日，再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刘管事事件，让她失去了对后厨的部分掌控。
吴德事件，则让她在采买这个最关键的经济命脉上，彻底失去了沈文博的信任。
她举荐的人，接二连三地出问题。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失察”了。
这在沈文博和所有人的眼中，都成了一个巨大的“风险”。
一个足以动摇沈家根基的风险。
沈文博看着脸色惨白的妻子，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采买的权力，绝不能再交到这个女人的手上。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的少女身上。
沈月瑶。
那个曾经被他忽视了十几年的庶女。
心思缜密，手段狠绝，却又句句不离孝道。
或许……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悄然萌发。
为沈月瑶下一步的计划，铺平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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