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沈府正厅灯火通明。
今日的家宴,似乎比往常更多了几分刻意的祥和。
吴紫溪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一抹温婉贤淑的笑容,仿佛前些日子的所有不快都己烟消云散。
她亲自为沈文博布菜,举止间尽显主母的气度与从容。
沈文博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享受着妻子的殷勤伺候。
沈月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眼帘,小口地喝着面前的汤羹。
她知道,这平静的湖面下,正酝酿着一场针对她的风暴。
翠儿就站在吴紫溪的身后,眼神不时像毒蛇的信子一样,朝沈月瑶这边飞快地掠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期待。
一旁的苏姨娘有些担忧地看着女儿,她总觉得今晚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沈月瑶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吴紫溪放下手中的银筷,用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看向沈文博,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老爷,有件事,臣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您。”
沈文博饮了一杯酒,心情尚可,便随意地应道:“何事?”
吴紫溪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沈月瑶,眼神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与“痛心”。
“说来也是月瑶这孩子粗心。”
“前两日,臣妾听闻老爷书房里那尊圣上御赐的青玉麒麟瓶,似乎出了一些小问题。”
听到“御赐”二字,沈文博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什么问题?”
吴紫溪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臣妾也是听下人说的,那瓶身上似乎多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臣妾本以为是下人看错了,便想着亲自去瞧瞧,可巧月瑶当时也在书房里帮忙打扫。”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沈文博的眉头己经紧紧皱起,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沈月瑶。
“月瑶,可有此事?”
沈月瑶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连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慌张和无措。
“女儿……女儿不知母亲说的是何事。”
吴紫溪立刻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这孩子,怎么还想瞒着呢。”
“当时我问你,你不是也说看到了吗?”
“你还说,只是小事,不想因为这点瑕疵扰了老爷的清静。”
“月瑶啊,孝心是好的,可这毕竟是御赐之物,出了问题怎能隐瞒不报呢。”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沈月瑶“知情不报”,又将这行为归结于“一片孝心”,显得自己大度又公正。
沈嘉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苏姨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抓住了衣角。
沈文博的脸色己经沉如锅底。
对他而言,御赐之物有损,是为不敬。
而子女知情不报,更是不可饶恕的欺瞒。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来人!”
一名管事立刻躬身进来。
“老爷有何吩咐?”
沈文博声音冰冷地命令道:“立刻去我书房,将那尊青玉麒麟瓶取来!”
“是,老爷。”
管事不敢耽搁,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饭厅的气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沈月瑶的身上,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冷漠。
吴紫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眼底深处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得意。
她相信,只要那裂痕被证实,沈月瑶“知情不报”的罪名就坐实了。
在沈文博这样重规矩爱面子的人面前,这一个小小的罪名,足以将沈月瑶之前累积的所有好感都摧毁殆尽。
很快,那名管事便捧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他将锦盒放在厅中的一张空桌上,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沈文博亲自走上前去,沉着脸打开了锦盒。
那尊青玉麒麟瓶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绸缎里,通体温润,光泽内敛。
然而,在麒麟的背部,一道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裂痕,如同一根针,狠狠刺入了沈文博的眼中。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好得很!”
他猛地回头,怒视着沈月瑶,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沈月瑶,你还有何话说?”
吴紫溪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她走上前,假意劝慰道:“老爷息怒,月瑶年纪还小,许是一时害怕才不敢说的。”
这句看似求情的话,却更是坐实了沈月瑶的罪过。
沈月瑶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抖,仿佛己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父亲息怒,女儿知罪!”
看到她这副模样,沈文博的怒火更盛。
“知罪?你错在何处?”
沈月瑶低下头,肩膀不住地颤抖。
“女儿不该……不该对父亲有所隐瞒。”
吴紫溪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正准备开口,为这件事彻底定性。
然而,沈月瑶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只听她用一种带着恐惧和迟疑的语气,继续说道:“只是……只是女儿也实在不敢确定,那裂痕究竟是何时有的。”
沈文博冷哼一声:“你亲眼所见,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沈月瑶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看起来无比的委屈和无辜。
“父亲容禀。”
“前日女儿去书房为父亲打扫,确实看到了这尊宝瓶。”
“当时宝瓶完好无损,女儿还擦拭过。”
她的话让吴紫溪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沈月瑶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眼神怯生生地瞟向了吴紫溪身后的翠儿。
“后来……后来翠儿姐姐也进了书房,说是奉夫人的命令,来取一样东西。”
“女儿当时正在擦拭书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啊’。”
“女儿回头去看,就看到翠儿姐姐正手忙脚乱地扶着那尊宝瓶。”
“她当时说,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没有大碍。”
“女儿……女儿不疑有他,便没有上前仔细查看。”
“方才母亲提起裂痕,女儿才……才猛然想起此事。”
“女儿愚钝,请父亲责罚!”
她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
这番话条理清晰,细节丰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她自己身上,转移到了翠儿的身上。
翠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月瑶竟然会反咬一口,还编造出如此逼真的场景。
吴紫溪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她厉声喝道:“一派胡言!”
“翠儿是我身边最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失手碰坏御赐之物?”
她转向沈文博,急切地解释道:“老爷,您千万不要听信这丫头的片面之词,她这分明是想推卸责任!”
然而,沈文博此刻己经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他本就生性多疑。
沈月瑶刚刚的表现,从惊慌失措到跪地请罪,再到“被迫”说出真相,每一个环节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充满了弱者的无助与真实。
反观翠儿,此刻早己吓得魂不附体,眼神躲闪,嘴唇哆嗦,完全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沈文博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剜向翠儿。
“翠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儿双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尖利地叫喊道:“老爷明察!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
“奴婢根本没有碰过那尊宝瓶!是二小姐!是她自己打坏了,想要诬陷奴婢!”
她一边哭喊,一边拼命地向吴紫溪磕头。
“夫人救我!夫人救救奴婢啊!”
这番歇斯底里的辩解,在沈文博看来,却更像是被戳穿谎言后的垂死挣扎。
一个庶女,有胆子打碎御赐之物,还敢嫁祸给主母的心腹丫鬟吗?
这不合常理。
但一个奴才,失手打碎了贵重物品,因为害怕责罚,便与主子联手,企图诬陷一个不得宠的庶女来脱罪。
这,就非常合理了。
沈文博越想,眼神就越是冰冷。
他想起最近吴紫溪接二连三的失误,再看看眼前这主仆二人的表演,心中己然认定了真相。
这必然是吴紫溪为了打压月瑶,重新夺回自己的威信,而设下的一个恶毒圈套。
只是没想到,这个叫翠儿的奴才办事不力,真的失手弄坏了宝瓶,最后只能将错就错,上演了这么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想通了这一点,沈文博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贱婢!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小几上,茶杯器皿碎了一地。
“你以为我当真如此好糊弄吗?”
“一个奴才失手犯错,不知悔改,反而串通主子,诬陷小姐!”
“如此刁奴,留你何用!”
他指着翠儿,对门外的侍卫怒吼道:“拖出去!给我重打三十大板!打完之后,首接发卖到最下等的矿山去!”
这个惩罚,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翠儿听到这个判决,瞬间在地,面如死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文博,又绝望地看向吴紫溪。
“夫人……夫人……”
吴紫溪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她想要求情,可看到沈文博那副盛怒的模样,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破解。
她不仅没能扳倒沈月瑶,反而折损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颗眼线,还让沈文博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两名身材壮硕的侍卫走了进来,像拖死狗一样架起翠儿。
翠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冤枉啊!老爷!奴婢是冤枉的啊!”
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紧接着,庭院里传来了木板击打皮肉的闷响,以及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惨嚎。
整个饭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文博余怒未消,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吴紫溪。
“治家不严,用人不明,这就是你身为当家主母的本事!”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吴紫溪的脸上。
她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沈文博不再理她,转而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沈月瑶,神色复杂。
他走过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这次的事,委屈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与愧疚。
沈月瑶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后怕。
“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害怕,应该早些将事情禀明父亲的。”
她这副懂事又自责的模样,更是让沈文博心中对她的欣赏和怜惜又多了几分。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沉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做得很好。”
一场原本针对沈月瑶的鸿门宴,最终以吴紫溪偷鸡不成蚀把米,惨淡收场。
沈月瑶站在父亲的身侧,低眉顺眼,看似柔弱无害。
但没有人看到,在她低垂的眼帘下,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寒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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