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主将周崇武的欣慰之情尚未散去,兵部的一纸驳回令便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无千夫长印信,不得擅设营级建制。”
冰冷的十六个字,将周崇武所有构想堵死在沙盘之上。
他身侧,副将蒋厉但南线五哨将士用命,亦不可不赏。
末将以为,可另派一位资历完备的军官出任协防营统制,韩昭此番功劳卓著,可任其副手,辅佐新任统制,如此既不违军法,也彰显了大帅的爱才之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字字诛心。
名为赏识,实为夺权。
让韩昭给一个空降的官僚当副手,无异于将猛虎关进铁笼,再套上嚼子。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南线五哨,刚刚还沉浸在演训大胜喜悦中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五哨的临时营房里,石墩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青筋暴起,怒吼道:“什么他娘的狗屁印信!老子们在北线跟了三个哨官,死了两任,逃了一任,谁管过咱们死活?现在韩哨官带着咱们打出了人样,知道怎么活命了,他们倒要来摘桃子了?老子们跟的是韩哨官这个人,不是那块破铜烂铁!”
“没错!谁来都不好使,咱们只认韩哨官!”
“要换人,先从老子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群情激愤,喊声震天。
当夜,冷雨如注,将整个边关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锐士堂外,黑压压地站了数百名老兵,他们人手一柄长枪,身披蓑衣,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和冰冷的枪刃滑落,汇成溪流。
他们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站着,那股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力量。
锐士堂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韩昭一身单衣,立于门前廊下,任由冰冷的雨丝溅湿他的衣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坚毅而愤怒的脸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但你们要的,不是我韩昭当多大的官,对不对?”
人群中一阵骚动。
韩昭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要的,是再上战场时,能让你们活着回来的阵!是能让弟兄们少流血、多杀敌的阵!对不对?!”
“对——!”
数百人的齐声怒吼,如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雨幕。
这声呐喊,是他们的心声,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觉悟。
韩昭点了点头,胸中一股热血激荡。
他转身对身后的陈九低声吩咐:“去,把风声放出去,就说北狄王庭有异动,斥候探得有大军集结的迹象,让他们把眼睛放亮一点。”
随后,他又对老陶说道:“以庆功的名义,给五哨所有弟兄,发放双倍的肉干和干饼。再附我一句口信:韩头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家!”
命令一下,二人立刻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南线大营的景象却让所有前来探查的耳目都惊掉了下巴。
没有哗变,没有骚乱,五千兵马竟自发组织起了“战备巡防”。
老兵们按照韩昭传授的“纵深阵”要诀,将新兵穿插编组,从前沿哨塔到后方营寨,拉开三道防御梯队,轮替巡逻,交接布防,井然有序。
就连平日里只管埋锅造饭的炊事班,都被老陶组织起来,成立了后勤辎重队,演练起了战时伤员转运和物资补给。
周崇武登上帅台,举起千里镜,看到南线旌旗连绵,号角声此起彼伏,各部调动如臂使指,竟无一需要帅帐发出将令。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南线这五根散沙,竟能被他捏成一块铁板……或许,是时候给这块铁板,一个真正的名号了。”
第三日,兵部的特使终于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抵达了南线大营。
他手捧任命文书,一脸倨傲,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惶恐不安的韩昭前来跪迎,却连韩昭的影子都没见到。
营门前,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小豆子率领着十名锐士堂的精锐,正在组织一场百人规模的“演武阵”。
一百名士兵分成十列,轮番上前,突刺,收枪,后撤,动作整齐划一,枪影如林,脚步如雷。
每一次突刺,都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仿佛面前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特使的马被这股气势惊得连连后退,他勒住缰绳,脸色铁青地怒斥道:“大胆!韩昭何在?此等操演,是意欲何为?是要兵谏吗?!”
话音未落,韩昭从阵后缓缓走出,他身上还带着操练的汗气,对着特使抱拳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卑职韩昭,参见大人。并非兵谏,只是请大人观阵。”
他伸手一指那杀气腾腾的枪阵:“大人请看,此阵非我韩昭所创,乃是这五哨数千老兵,在一次次与北狄的厮杀中,用性命换来、自发演练、代代相传的活命之法。今日,大人若要带走我韩昭的统制之权,卑职绝无二话。只是敢问大人,明日,谁来为他们教这阵?谁来为他们领这阵?”
特使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看着那一百张年轻却又写满坚毅的面孔,看着那如林枪尖上闪烁的寒光,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捧着那份任命文书,在马上观望了许久,最终竟未宣读,只是冷哼一声,拨马而去。
当夜,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周崇武秘密召见了韩昭,他的脸色异常凝重:“兵部那边,蒋厉亲自施压,怕是压不住了。我得到消息,他要亲自来南线,名为‘督军’,实为夺你的兵权。”
韩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来,我就让全营五千人,天天‘操演’给他看。”
周崇武凝视着他,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许久,他忽然转身从一个尘封的木匣中,取出了一枚色泽暗沉的铜印。
“这是我老边军的‘烽火令’,三十年未曾用过了。”他将铜印递到韩昭面前,“此令一出,可见官大三级,临机专断。今夜,我将此令……借你一用。”
韩昭接过铜印,入手冰凉沉重。
印面上,清晰地刻着八个篆字:“临机专断,便宜行事”。
他低头着这枚代表着无上信任与权柄的铜印,沉声道:“大帅,卑职若用此令,可能……就不再还了。”
周崇武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若兵在你手,心在边关,这印,本就不该被锁在匣中。”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晨雾弥漫。
韩昭立于五哨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那枚古朴的烽火令铜印,就悬在他的腰侧。
一阵微光在他眼前闪过,系统提示清晰浮现:
【“区域指挥网络”权限己升级为“独立作战单元”】
【触发隐藏评价:兵权归心,将出于战】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首指苍穹。
他的声音灌注了全部气力,传遍了整个营地,清晰地落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弟兄们!从今日起,我们不要什么‘协防营’的虚名!”
“我们叫——镇国前哨!”
“镇国前哨!镇国前哨!镇国前哨!”
五千名士兵,五千条好汉,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力气齐声怒吼。
那声音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冲散了山间的晨雾,震得大地嗡嗡作响。
远处,老旗手奋力将一面崭新的战旗升上旗杆顶端。
旗面之上,不再是代表各哨的狼头或猛虎,而是一杆被熊熊火焰包裹的漆黑长枪。
风吹过,旗帜猎猎作响,那枪与火的图腾,在黎明的微光中,仿佛真的在燃烧。
风烈,旗不折。
火在,心不熄。
就在全营气势达到顶点的瞬间,高台上的韩昭眼神骤然一凝,望向了通往大营的唯一要道——鹰嘴坡的方向。
那里的晨雾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一些,隐约间,有细微的马蹄声正破开寂静,由远及近,急促如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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