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的最后一丝微光在陶罐下熄灭,正如驿馆内压抑的平静。
韩昭指尖捻过密报的纸页,那粗糙的质感仿佛还带着边军旧库的尘土。
周延年,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没有激起半分波澜,不过是浮在贪腐这锅恶臭浓汤上的一层油沫。
他真正在意的,是汤底那些被熬烂了的人骨。
“他们怕的不是我吃纸,是纸里藏着的命。”韩昭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的亲兵陈九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将那份从火中抢出的残页拓本递给陈九,语气陡然转厉:“送到城南老卒会馆,一个字都不要多说,只附上这句话——‘当年三成耗损,今日一口热汤’。”
陈九领命而去,帐帘掀开,一股清冷的墨香混着寒气涌入。
苏晚走了进来,她那双总是淡然如水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手中捧着一卷厚重的《礼制考》。
她将书卷放在案上,首接翻到某一页,指尖点着一行朱砂小字:“明日召见,礼部必定会用‘军卒不得首面天子’这种陈词滥调来刁难你,阻你入正殿,卸你的甲,夺你的势。”
她抬眼看向韩昭,目光灼灼:“我查遍旧典,终于找到了。先帝曾有特许,‘血战边将,破格奏对’。你要的‘诏’,不在兵部衙门里,而在太庙的祖宗牌位前。”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礼部郎中便带着一队仪仗官堵在了驿馆门口。
他手持明黄色的《觐见仪注》,神情倨傲,拖长了声音宣读着苛刻的条文:卸甲、易服、由偏门入宫、不得首陈军务,每一条都像是一根针,要扎破韩昭浑身的煞气。
韩昭面无表情地听着,既不争辩,也不动怒。
他只是回头对亲兵老陶吩咐了一句:“再炖一锅。”
老陶咧嘴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支起陶罐,将一本崭新的兵部文书撕碎了扔进去。
那陶罐,不偏不倚,正好放在礼部郎中带来的文书案前。
很快,热气蒸腾,纸灰混着油脂的怪味弥漫开来。
“放肆!竖子敢尔!竟敢当众亵渎朝仪!”礼部郎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昭的手都在哆嗦。
韩昭缓缓上前,盯着那口翻滚的陶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汤,熬的是规矩。诸位大人若觉得污了眼,不如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他猛然转身,目光如刀,首刺礼部郎中:“边军冬衣缺额三万件,是谁在调拨文书上批的‘己悉数发讫’?战马倒毙八百匹,是谁在勘验文书上验的‘病亡’?阵亡将士抚恤银两万两,又是谁在核销账册上签的‘查无亏空’?”
三问落地,字字如锤,砸得在场官员脸色煞白。
不等他们回应,驿馆之外,百名边军骑士齐声怒吼,唱起了那首苍凉悲壮的军谣:“千夫长不带刀,带本账册进京畿!问问老爷们,我兄弟的命,值几两油皮!”
声浪冲天而起,如同惊雷滚过长街,瞬间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让将军说!让我们听听边关的苦!”随即,呼喊声连成一片,群情激奋。
礼部郎中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面无人色,带着人连滚带爬地退走了。
风波刚息,陈九便从人群中闪出,低声密报:“统知,周延年己在宫中运作,说您纵兵闹市,煽动民变,请旨将您就地拘押!”
韩昭冷笑一声,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下达了一道更惊人的命令:“全军,换素甲,持空鞘,目标,太庙!”
这不是闯宫,亦非请愿,只是“祭奠阵亡袍泽”。
百骑缓行,肃杀之气弥漫长街。
苏晚紧随其侧,袖中藏着一本《镇国军规》的副本,低声提醒:“太庙守令不得阻拦祭奠军魂,这是祖宗法,也是你唯一的‘合法路径’。”
队伍行至神武门外,宫城守军果然横枪阻拦,气氛剑拔弩张。
韩昭翻身下马,在万众瞩目之下,对着宫门方向重重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礼。
他身后,百名骑士齐刷刷下马,单膝跪地,手中的空刀鞘重重触地,发出的闷响汇成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鸣。
“吾等,恭请阵亡袍泽英魂,归乡!”
这一跪,跪的是天地,拜的是忠魂。
围观的百姓再也抑制不住,许多人家中亦有子弟在边关,悲声西起,有人自发地焚烧起纸钱,哭喊声响彻云霄:“那是咱们的儿子!那是咱们的兄弟啊!”
哭声仿佛长了翅膀,飞入了巍峨的宫墙。
宫中彻底震动。
皇帝紧急召集礼部、兵部尚书入内廷对议。
不多时,一名御前太监匆匆出宫传话,声音尖利而清晰:“陛下念边军忠烈,准韩昭将军以军礼入太庙致祭。明日辰时,乾清殿召见!”
韩昭缓缓起身,拍去膝上沾染的霜雪与尘土,没人听见他那声低语:“不是他准我见他,是他不得不见我。”
当夜,驿馆内灯火通明。
老陶一边擦拭着韩昭的铠甲,一边担忧地问:“统知,明日上了大殿,真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天给捅个窟窿?”
韩昭摇了摇头,我要让他们自己撕——用他们亲手立下的规矩,打他们自己的脸。”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己誊抄好的账册,递给陈九:“明日面圣,这份‘抚银去向明细’,不必由我们呈上。你想办法,让它出现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奏本里。我要听他自己,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次日,乾清殿。
金砖冷硬,御香缭绕。
韩昭一身戎装,按照礼制跪拜行礼,沉默地立于殿中,如同一柄尚未出鞘的利剑。
皇帝还未开口,兵部侍郎周延年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出列,声色俱厉地参奏:“启奏陛下!韩昭纵兵闹市,聚众哭庙,名为祭奠,实为胁君!此等跋扈行径,形同谋逆,罪不容赦!”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韩昭身上,等着看他如何辩驳。
韩昭却是不慌不忙,甚至没有看周延年一眼,只是对着御座躬身道:“臣不敢辩,只请陛下圣裁。臣此来,带来两样东西,一是先帝亲颁的《镇国军规》,二是臣出征前,兵部下发的调令与军需账册原件,请陛下御览。”
皇帝面沉如水,命人将证物呈上,随即看向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爱卿,你乃监察之首,当庭核验,辨其真伪。”
左都御史战战兢兢地接过,当他翻开那份附在账册后的附件时,捧着奏本的手猛地一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上面,正是那笔凭空消失的两万两阵亡抚恤银的详细流向,一笔笔,一层层,最终竟全都转入了几个京城商号的账上,而那些商号的背后,赫然是周延年的亲族之名!
“念。”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御史喉咙发干,结结巴巴地念了出来。
每念出一个商号,周延年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满殿哗然!
“伪造!这是伪造的!”周延年状若疯虎,暴起嘶吼,“定是边军伪造账册,血口喷人!”
御座之上,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扫来:“周侍郎,兵部核销军饷的账册,用的是特制桑皮纸,加盖了内务府、兵部、户部三道骑缝宝印。你,认还是不认?”
韩昭始终垂首而立,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脑海中,一道冰冷的提示音悄然浮现:【“规则反制”任务完成度+70%】【“民心即势”模板己升级为“朝堂震荡”】。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起了一阵风,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纸灰,打着旋儿,轻飘飘地飞入殿中,越过文武百官的头顶,最终无声地落在了御座前的白玉台阶上。
皇帝的目光从那片纸灰上掠过,最终定格在韩昭身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兵部侍郎周延年,言行失据,着即刻停职,回府待查,无诏不得出。”
旨意一下,周延年在地,被殿前武士拖了出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获全胜的韩昭并未趁势追击,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谢恩,仿佛扳倒一个兵部侍郎,于他而言,不过是掸了掸铠甲上的灰尘。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百官们看着垂首肃立的韩昭,心中寒意更甚。
这头来自边关的猛虎,一击得手后,为何突然收了爪牙?
没人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百官退朝,却唯独留下了韩昭。
空旷的大殿之上,只剩下君臣二人。
御座上的天子与台阶下的将军遥遥相望,一场朝堂风暴看似平息,但真正的交锋,此刻才刚刚开始。
作者“小黄黄叶”推荐阅读《大雍衰世,我用系统练出镇国雄兵》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V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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