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催问诏书由内侍监总管亲自送达,那明黄的丝绸卷轴,在清晨的阳光下刺眼得如同皇帝不容置喙的威严。
尖细的嗓音划破了镇国大营的宁静,每一个字都带着不耐与催促,询问韩昭的“镇国雄兵”究竟何时能够成军,以安社稷。
然而,韩昭递上去的,却是一本名为《缓招兵折》的奏章。
消息传开,满营哗然,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以为韩昭疯了,北境虎狼环伺,权臣磨刀霍霍,他手握建军大权,竟敢自断臂膀,延缓招兵?
折子上,韩昭的字迹沉稳如山:“兵不在多,在心齐。臣请以三月为期,不练披坚执锐的‘身兵’,只练万众一心的‘心兵’。”
皇帝的批复只有一个字:“准。”却无人知晓,这一个字背后,是君臣二人彻夜长谈后达成的惊天豪赌。
命令一下,整个镇国大营的画风变得无比诡异。
石墩,这位杀人如麻的悍将,领到了一个让他挠破头皮的任务。
他麾下那三千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被整编为一支“教导队”,可教的既不是刀法,也不是阵型。
他们的任务,是教百姓。
京畿五万户在册的领粮户,每家必须派一人入营学习。
学什么?
学看一种被韩昭称为“首通流程图”的古怪图纸,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和符号,标注了从粮仓到各家米缸的最优路径;学认红、黄、蓝三色封条,红色代表军粮急运,黄色代表民粮调拨,蓝色代表物资存库,各色封条对应不同的处理章程;学练一种“哨阵呼应”,三人一组,五组一列,一人吹哨,全列响应,哨音长短急缓,皆有定规。
一时间,镇国大营成了京城最大的奇景。
那些本该杀气腾腾的校场上,站着的不是精壮的汉子,而是扶着锄头的老农、抱着孩子的妇人、甚至还有踮着脚尖的半大少年。
老兵们扯着沙哑的嗓子,一遍遍地演示着如何识别封条,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吹响铜哨。
百姓们起初当这是个笑话,茶余饭后都在议论:“韩统制这是怎么了?镇国军不招兵,反倒像开了个天底下最大的私塾。”
苏晚则成了这所“私塾”的讲师。
她主持的“军规讲堂”每十天开讲一次,没有深奥的兵法,只讲韩昭亲手写下的《镇国军规》十三条。
她声音清越,将那些刻板的条文讲得深入浅出,尤其是那两条:“兵不扰民,一针一线皆不可取”、“粮不私占,一粒一粟皆为公有”,更是反复强调。
每次讲堂旁,老陶的灶台总是热气腾腾。
他支起一口大锅,熬着一锅浓稠的米汤,汤名“共守汤”,原料简单,就是每日百姓们来上课时,自愿投入锅中的“一升米”。
米汤的香气混着苏晚的话语,飘散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一堂课后,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卒端着一碗汤,蹲在角落里,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碗里,哽咽声压抑不住:“俺当了二十年兵,抢过、也被人抢过……这是头一回,有人正儿八经地告诉俺,当兵的,不是为了抢东西,是……是来守着这些给咱们米吃的百姓的。”
帐外,韩昭静静伫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老卒的哭声像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
他默默将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个闪烁着金光的“人器合一·全域共鸣”技能的解锁选项向后推迟。
现在,还不到用它的时候。
它的力量源于共鸣,而这共鸣的根基,才刚刚种下。
风声,很快就紧了。
陈九带着一脸凝重,深夜入帐,他发现权臣赵党在京南五十里外的一处庄子里,暗中集结了三千私兵,粮草调动频繁,其心可诛。
“统制,必须立刻查抄!否则……”
韩昭却摆了摆手,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查,不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只让我们的‘心兵’们知道,他们学的东西,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一道命令从韩昭帐中发出。
石墩连夜组织起“百姓巡粮队”,每夜十人一组,皆是身手最矫健、学得最扎实的青壮。
他们不带刀枪,只带一枚铜哨,沿着那张“首通流程图”上标注的粮道要隘进行巡逻。
韩昭的命令很简单:任何可疑车队,尤其是夜间行进的,一概不准阻拦,只需按照“哨阵呼应”的法子,吹响警示哨即可。
第一夜,京南粮道上,尖锐的铜哨声此起彼伏,从一个山头传到另一个隘口,仿佛一夜之间,粮道两旁长满了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赵党的私兵车队还未靠近官道,便被这连绵不绝的哨音惊得不敢妄动。
第二夜,哨音更加密集、有序,甚至能通过不同的节奏,大致传递出车队的人数和方向。
第三夜,那支鬼鬼祟祟的车队彻底消失了,被迫改道数十里外的崎岖小路,粮道畅通无阻。
陈九前来复命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三千私兵,竟被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用几声哨响逼退。
韩昭站在沙盘前,轻轻拨动一枚代表粮道的旗子,淡淡说道:“心若成军,万里皆哨。”
这件事后,老陶的“共守汤”也迎来了变化。
他突发奇想,不再收“一升米”,而是提议,每户只献一撮米。
这一撮米,代表着一家人的心意。
万家之米,汇于一锅,熬出的汤,他给取了个新名字——“百家米”。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首锅“百家米”开煮的那天傍晚,根本无需组织,城中百姓便提着米袋,自发地向着镇国大营走来,队伍从营门口一首排到了城门下。
他们不只是来献米,更是来见证。
韩昭亲自掌勺,将第一勺热气腾腾的“百家米”粥,舀给了那位曾经在课后痛哭的老卒,又亲手递给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
满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却无一丝嘈杂,只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与温暖在流淌。
苏晚站在他身侧,看着眼前这幅军民共饮一锅粥的景象,低声问道:“你这究竟是在练兵,还是在种民心?”
韩昭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无边夜色中万家灯火的京城,声音沉静而有力:“种民心,就是练兵。真正的镇国雄兵,不该只是一柄会杀人的刀,而是——一面百姓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守护的旗。”
话音未落,夜空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高举着封着火漆的文书,声嘶力竭地喊道:“北境急报!狼居胥山发现敌军主力,集结十万,己压境而动!”
肃杀之气瞬间冲散了“百家米”的温情。
陈九脸色煞白,一步抢到韩昭面前,声音都在发颤:“统制,敌军十万!不能再等了,该正式招兵了!”
韩昭却仿佛未闻,他依旧立于那口巨大的“百家米”锅前,平静地又舀起一勺滚烫的浓汤,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倾入身前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中。
“滋啦——”
汤汁遇火,爆出一团冲天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招兵令,明日发。但新兵入营的第一课,还是——识封条,吹铜哨,喝百家米。”
他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浮现:
【“心兵铸魂”任务完成度+90%!】
【“镇国雄兵”筹建任务总进度:70%!】
韩昭猛然转身,眼中精光迸射,下达了让陈九几乎昏厥的命令:“传令石墩,明日校场,不练刀阵,演练‘人墙传信’!我要让京畿五万户,每一个百姓,都成为我镇国雄兵的眼睛和耳朵!”
火光摇曳,锅底一粒被炙烤的米粒,在高温下焦化、卷曲,最终凝固成一个微小的、却无比坚毅的形状,像极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战旗。
夜色渐深,京城内外,无数的铜哨被分发下去,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注视着北方的天际。
这座沉睡的巨城,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严阵以待的军营,安静得可怕,只等那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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