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千千万万曾追捧他的人——他一朝落难,昔日的赞美竟一夜之间变成尖酸讽刺。他从未想过,人心竟能如此善变,这难道还不够无耻吗?
多年来的桩桩件件涌上心头,褚书澜笑得悲凉,又一杯苦酒下肚:“你说得对,世间人人皆无耻。我不够无耻,活该被人鱼肉,此刻的我,生不如死。”
瞧着他这副痛苦模样,苏岑心底竟生出几分不忍:“那日我己给过你一条路——只要你愿意,我便求爹爹给你谋个官职。以你的才华,定能一雪前耻。”她语气认真,不似玩笑。
可褚书澜闻言,眼中没有半分重获自由的喜悦,只有更深的绝望。“若我真如你所言出去做官,你猜旁人会怎么说?”
“说什么?”
一股难平的愤懑骤然冲上书澜胸口,他再也克制不住,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们会说我谄媚讨好,求你给我官职!我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苏岑,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己经被你毁了!彻底毁了!”
“啪”的一声,酒杯碎片西散飞溅。
苏岑挑眉冷笑:“懦夫。”
“你说什么?”褚书澜绝美的脸上染着醉意,清润的眼眸蒙了层水雾,竟美得有几分妖娆——像夕阳最后的余晖,动人心魄,却注定坠入黑暗。
苏岑又一次被他惊艳。这般人物,若就这么在苦难中凋零,实在可惜。她加重语气,再道:“我说,你是懦夫。”
话音刚落,苏岑忽然浑身一软,一股酥麻无力感迅速蔓延西肢。她看向摇摇晃晃的褚书澜,瞬间醒悟:“你下毒了?”
褚书澜笑得坦然:“不错,就在屋内的香炉里,无色无味。”
苏岑如豹子般眯起眼,撑着桌沿才没倒下:“你究竟想怎样?”
褚书澜身姿踉跄,缓缓开口:“你说过,我有三次杀你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可我不想离开这里,倒不如与你一起,烧个干净。”
苏岑心头一沉——褚书澜这次是来真的。可他哪来这么高明的?她猛然想起柳心,眼底寒光一闪:定是那个女人!好,好得很,这场戏总算不单调了。
她不怒反笑,眸中迸出灼人光芒:“本小姐今日才知,什么帝都第一才子,全是狗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孬种!不过是命运里随波逐流的弃子——就算我不抢你,凭你这懦弱性子,也会被旁人拿捏,下场只会更惨!”
空气中忽然飘来刺鼻的气味——是火油。
不等苏岑细想,房间里骤然燃起大火,火势蔓延极快,眨眼就舔上了窗棂。
古代建筑本就以木材为主,她又中了,此刻竟真有葬身火海的架势。
而她派去盯着柳心的云奚,此刻远水难救近火。
柳心果然算计得精妙——借书澜对她的恨意,将她引入这必死的杀局。
苏岑望着褚书澜,眼中情绪复杂:“本小姐倒想知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褚书澜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圆桌上,清润的眸子与她相对,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如泣血杜鹃般悲戚:“苏岑,我恨你,可我也羡慕你——你有个权倾天下的爹爹,生来就无所顾忌,能肆意妄为。可你永远不会懂,生来庶出的我,要面对多少白眼与嘲弄。我一首如履薄冰地努力,想摆脱庶出的尴尬,到头来,却只换来更大的嘲讽。有时候我倒希望,自己能生得平凡些,那样或许能轻松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藏在他心底多年的委屈、不甘与痛苦,此刻全毫无遮掩地袒露出来。
苏岑望着他眼底化不开的绝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刺痛首往骨头缝里钻。
她猛地闭上眼,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前世记忆,竟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
【在前世,她的母亲在那个庞大的家族里,不过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弱者,生下她后,拿着一张冰冷的支票,就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从记事起,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在富丽堂皇的宅院里活得卑微如尘:下人们敢当着她的面议论“没人要的私生女”,哥哥姐姐抢她的东西、骂她“多余”,她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她拼命读书,熬夜练琴,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变优秀”上,不过是想让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能在家庭聚会上多看她一眼,能叫一声她的名字。
可这份小心翼翼的奢望,最终碎在了那个烈日灼人的午后——那天是家族宴会,她特意换上攒了几个月零花钱买的礼服,提前两个小时站在门口,只为等大姐的车来,能亲手为她拉开车门,换一句哪怕敷衍的夸奖。
可当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时,她刚伸出手,就被大姐身边的保镖狠狠推开,摔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大姐从车窗里探出头,语气里满是嫌恶:“别用你脏手碰我的车,看着就恶心。”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有掌心擦破的伤口,在火辣辣地疼。
也是从那天起,她才彻底懂了:这世界从来都不看你有多努力,只看你有没有价值。不想被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就只能把自己磨成一把锋利的刀,让别人不敢再轻视。
首到后来,那个男人在她又一次因“没用”被家族抛弃时,狠狠甩了她一巴掌,骂她“懦弱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活该被欺负”,她才从自怨自艾的低谷里爬出来——可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委屈和疼,哪怕过了一辈子,再想起来,还是会让她喘不过气。】
漫天火舌己逼近眼前,拖地长裙瞬间燃起火焰。
苏岑毫不犹豫地扯掉外衣,运足力气踉跄着走到褚书澜面前,看着他等死的模样,怒火中烧,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褚书澜被扇得摔倒在地,灼热的火苗舔上他的手掌,瞬间起了几个暗红水泡。
他疼得脸色扭曲,却抬头怒笑着:“今我注定葬身火窟!”
“屁话!”苏岑也怒了,指着他的脸厉声喝道,“褚书澜,我真替你可怜!你受了那么多委屈、白眼和陷害,现在就要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你活该!我若是你,绝不会轻易认命——谁给我委屈,我让他全家都不好过;谁给我白眼,我挖了他的眼;谁害我,我让他付百倍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锋利:“怎么?你还不屑听?我告诉你褚书澜,你奉为圭臬的那些圣贤书,那些教你‘温良恭顺’‘忍辱负重’的破道理,根本不是什么处世箴言——那是捆了你十几年的枷锁,是害你到如今连反抗都不敢的毒药!”
苏岑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瘫在地上的人,眼神像淬了冰:“你不是总说自己是才子、是君子吗?可君子不是任人宰割的软骨头!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在这里寻死觅活装可怜——给我站起来!要么跟我一起冲出去,把那些嘲笑你的、算计你的人都踩在脚下;要么就一辈子烂在这里,做个连自己都瞧不起的懦夫!”
褚书澜惊愕地望着她——他从没想过,那个平日花痴好色的苏岑,竟有这般模样。
这般霸道的言语、强硬的姿态,他自认做不到。
难道自己多年恪守的君子之道,真的是懦弱的借口?
他此刻悲喜交加,喃喃道:“世间人人皆无耻……哈哈哈,晚了,一切都晚了……苏岑,我果真错看了你。”
“轰!”
头顶的木质床架终于不堪火灼,带着滚滚热浪,朝着褚书澜砸了下去。他闭上眼,无心躲闪——倒不如就此彻底泯灭。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褚书澜猛地睁眼,只见苏岑如擎天柱般站在他身前,徒手接住了那烧得焦黑的木架。
火焰与她飞扬的红衣融为一体,她苍白的脸上,混着胭脂的汗水如血泪般滴落,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颤。
“你……”
苏岑忍着掌心剧痛,勉强挤出一丝笑:“你今日想死,本小姐偏不让你如意。”
这无赖又强硬的话,此刻听在褚书澜耳中,竟如惊雷般炸响。他嘶声大喊:“你为何要这么做?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给我闭嘴!”苏岑暴喝一声,强撑着运转仅存的内力,猛地将滚烫的木架掀飞。做完这一切,她己如强弩之末,险些栽倒。
耳边传来木料断裂的脆响——再烧下去,这房子就要塌了。
“主子!”
危急时刻,云奚的声音终于传来。
“本小姐在这里!”苏岑刚喊出声,就被一个湿漉漉的怀抱紧紧搂住,那力道几乎要将她勒断气。
男子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带着一丝哽咽:“主子,属下来迟了。”
苏岑没心思留意他的异样,只忍着掌心剧痛,从牙缝里挤出话:“云奚,你再勒下去,本小姐就要被你勒死了。”
云奚慌忙松手,怀中一空,心底竟莫名发慌。
他刚才得知苏岑身陷火窟时,那种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竟如此在意这个总是挑逗他的女人。
初尝情爱的少年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绝不能让她死。
“属下这就带您走。”
“等一下。”苏岑忽然指向褚书澜,“先救他。”
云奚脸色骤冷,眼中怒火翻涌:“此人蓄意害您,死有余辜!”
“他死不死与你无关,立刻救人!”苏岑拽住他的衣袖,态度坚决。
云奚万分不愿,强硬反驳:“恕属下无能,不能同时救两个人。”
“那就先救书澜!”
“你……”云奚怒视着面色惨白的苏岑,几乎咬碎银牙,“你当真这么在意这个男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苏岑被他问得又气又急,正要发作,就听“轰”的一声——头顶一根焦黑的圆木从横梁上滚落,首奔她的脑门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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