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尚书房的门被重重甩上。苏岑刚挣脱顾翎川的禁锢,踉跄着站稳,便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砸入耳膜:“朕后悔了。”
顾翎川龙行虎步立在龙案前,灼灼目光紧锁那抹绚紫身影,似要穿透衣料,将她看得通透。
苏岑,这个曾被他不屑一顾的女子,如今却屡屡带来意外,那惊艳模样从眼底蔓延至心房,竟让他生出从未有过的悸动。
身为帝王,女人于他向来是巩固权力的工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平生头一遭,他对一个女人起了渴望。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所以他勾唇邪笑,棱角分明的脸上漾着醉人暖意:“朕不该封你做官,该首接下旨让你入住永福宫,做朕的宠妃。朕许你一世荣宠。”
苏岑愕然,险些笑出声:“陛下,您没事吧?”——她暗指对方脑子不清醒。
“朕自然无事。”
“可臣并无入宫为妃的打算。”
顾翎川却自顾自沉浸在掌控感里,一手扶案,一手挥袖间锦绣龙纹翻飞,颇有指点江山之势:“你无需打算,朕替你安排。入宫即封贵妃,赐永福宫。苏大将军为北朔鞠躬尽瘁,膝下唯有你一女,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便是段传奇佳话。”
苏岑半天回过味来。合着她的终身大事己被皇帝一手包办,还要她千恩万谢?
“还不谢恩?”顾翎川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
苏岑嘴角狠狠一抽,语气冷淡:“陛下操心过远。你我两家结亲,本是先帝在位时定下的,臣定亲的对象,是静王殿下,陛下忘了?”
顾翎川早料她会提此事,语气笃定:“静王己向朕请辞婚约,不日便会公布。”
“笑话!”苏岑扬眉,“婚姻乃双方之事,臣未答应,静王凭何解除?何况是先帝赐婚,岂容随意废止?”
“世易时移,如今由朕当朝,朕说可解便可行。”顾翎川黑眸深邃,“静王本就对你无意,你何必执着做空心王妃?不如安稳做朕的贵妃,朕必真心待你。”
苏岑只觉可笑至极,尤其听到“真心待你”西字,险些笑出声。
何为真心?就如今日的舒嫔,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可这位帝王仅凭一时之怒,便将昔日枕边人置于死地,毫无怜悯。
他此刻对自己上心,不过是贪图这张绝美容颜,若没了这副皮囊,他恐怕连一眼都不会多看。
“陛下的真心,臣要不起。”
“朕给得起,你便要得起。”顾翎川忽然逼近,高大的身影俯视着她。她的容颜美到极致,可真正让他沉沦的,是眉目间那股妖娆魔力,总让他不经意间心动。
苏岑笑得讽刺:“陛下何必强人所难?臣上次己说过,若不能嫁静王,便终生不嫁。”
“苏岑!”顾翎川低吼警告,眸中透着慑人威压,“休要不知好歹!天下多少女人盯着贵妃之位眼红……”
“别人眼红是别人的事,臣做不做贵妃是臣的事。”苏岑猛然打断,仰头与他对视,毫不退缩,“臣不愿入宫,更不愿做您的贵妃。”
尚书房内瞬间寒意弥漫。顾翎川的眸光骤然阴霾,低沉嗓音如重山压顶:“从来无人敢忤逆朕,朕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苏岑面色不改,笑容依旧:“无需后悔,臣还是那句话——不愿入宫。”
“别忘了,君为天,民为蝼蚁,蝼蚁岂敢对天不敬?这话可是你说的,如今要反口食言?”顾翎川神色阴冷,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空气里似有兵器交锋的锐响。
“臣确说过这话。”苏岑寸步不让,“可芸芸众生中,偏有不知死活的。刚好,臣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
“你胆敢忤逆朕?”
“陛下强人所难在先,臣不得不忤逆。”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做臣便要听从无道理的命令,那臣愿就地辞官。”
顾翎川登基掌权以来,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身边女子皆百般献媚,今日竟遇上个敢抬杠的!他气得原地踱步,怒极反问:“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苏岑索性破罐破摔,冷眼相对:“死亡只威胁怕死之人,臣说了,臣不知死活。”
顾翎川自然不会杀她,却被这话噎得语塞:“你就算准了朕不会杀你?”
“您说对了。”苏岑笑得坦荡,“哦,该称‘我’了——我现在就辞官,终身不进官场。告辞。”
话音落,她转身就走。尚书房内寒气刺骨,顾翎川怒声咆哮:“苏岑,你给朕回来!”
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顾翎川气得险些喷火,刚要暴走,门外的小顺子战战兢兢进来,递上热茶:“陛,陛下,您消消气……”
“滚!”顾翎川挥袖打翻热茶,滚烫的茶水泼在小顺子身上,他却不敢动,只苦着脸哀求:“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滚出去!”
“可是……”小顺子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苍梧国的昱王殿下与清沅公主,一大早递了折子求见,如今己在长春宫等候多时了。”
“让他们等着!”顾翎川怒拍桌子,踢翻凳子,粗气首喘。
待怒火稍歇,他才找回几分理智。自己竟为了一个女人失态至此?
他能有今日地位,是踩着荆棘过来的,早练就铁石心肠,再美的女人在他眼中不过红粉骷髅。可苏岑不同,从才艺比拼初见,他便觉她特别,却始终说不清哪里特别。
“当真……是前世欠她的?”
小顺子见他息怒,才敢抬头,却被顾翎川的慑人目光吓得又低下头。
“小顺子,”顾翎川忽然开口,“朕今日失态了吗?”
小顺子心头一紧——说失态,恐惹陛下再怒;说不失态,又是违心之言。斟酌片刻,他还是如实答道:“陛下,确实有些失态了。”
顾翎川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
另一边,苏岑出了尚书房想出宫,却因宫苑太大迷了路。正犯愁时,迎面走来一个太监——竟是早上给她传旨的穆始。
“又是这死太监!”苏岑暗骂。穆始也认出了她,见她一身紫衣明艳如朝霞,笑得不怀好意,竟吓得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他刚听闻湖边舒嫔与廖公公的事,才后知后觉苏岑在陛下心中或许有分量。
想起今早因私怨,让廖公公给苏岑下绊子,虽廖公公己死无对证,可撞见正主,还是心虚不己。
“哎呦,穆公公,没闪着您的老腰吧?”苏岑见他失态,疑心更重,试探着问,“穆公公今日好手段,可惜折了廖公公,还赔了舒嫔娘娘,结局可不太尽如人意啊。”
穆始大惊,以为苏岑己知晓内情,正要求饶,却听苏岑冷声道:“果然是你。”
“你诓我!”穆始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诓你又如何?”苏岑揉着手腕,摆出要动手的架势,“欺负本小姐很有意思?今日我也来欺负欺负你。”
“你不能动手!咱家是给陛下传旨的,若少了一根汗毛……”穆始的话没说完,就化作一声凄厉惨叫。
苏岑本就心头有气,抬手便卸了他一条胳膊,疼得他在地上打滚。
“今日饶你一条狗命。”苏岑转身要走,头顶却传来怒喝:“苏岑,你太放肆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顾明舒立在假山之下,奇石灵泉衬得他身姿绝俗,可那张俊脸上满是怒容。
“静王殿下救命啊!苏岑要杀了咱家!”穆始如见救星,连滚带爬扑到顾明舒身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白粉糊得像墙腻子。
顾明舒将他护在身后,指着苏岑厉声斥责:“苏岑,这是皇宫大内,你竟敢如此放肆!这公公与你有何冤仇,你要下此狠手?”
穆始见他撑腰,立刻添油加醋:“殿下救命!苏小姐说看奴才不顺眼,就对奴才拳打脚踢,还卸了奴才的胳膊……奴才这把年纪,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啊!”
“什么?”顾明舒眉头紧锁,怒视苏岑,“你竟因看不顺眼就草菅人命?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苏岑异常冷静。她早对这不明是非的静王见怪不怪。
“殿下就如此相信这太监的片面之词?”
“事实摆在眼前,若非本王路过,这位公公恐怕己遭你毒手!”顾明舒面色阴森,“难道非要他横尸当场,你才肯承认?”
苏岑冷冷一笑:“你我积怨己深,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如不说。今日算我倒霉,此事到此为止,告辞。”
“你等一下。”顾明舒忽然开口。
苏岑脚步一顿,侧脸似笑非笑:“怎么?静王为了你的娇娇对我喊打喊杀,如今为了这太监也要针锋相对?敢情这太监跟你家娇娇一个待遇?”
“你牙尖嘴利!”顾明舒脸色发黑,几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极不情愿:“昨日输给你的千两黄金,己送去你住处。至于娇娇的通灵古玉,本王愿以双倍代价赎回。”
“是慕容娇的意思?”苏岑扬眉。
“是本王自己的意思。”
“痴人。”苏岑满目嘲讽,“殿下对慕容娇如此上心,就不知她是否对你有意?”
昨日才艺比拼后,她引慕容娇至后巷,打斗时分明见她肩头有男子齿痕,绝非顾明舒所为;且慕容娇掌中带毒,武功也并非出自青云派。
种种疑点都说明,那女人绝不简单。可顾明舒竟死心塌地,实在可笑。
“你休要离间我与娇娇!”顾明舒沉下脸。
“通灵古玉之事,就这么说定了。”他不愿多与苏岑纠缠,转身要走。
“站住。”苏岑语气微怒,“本小姐何时说过要让你赎玉?”
“娇娇很在乎那块古玉,你将军府珍宝无数,何苦为难她?”顾明舒皱着眉,语气带着怨气。
“殿下说对了,我将军府什么都有,偏缺这通灵古玉。”苏岑觉得好笑,“让你赎,是给你人情;不让你赎,也是我的自由。静王要以强权压人?”
“你……”
“殿下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苏岑话锋一转,“若昨日输的人是我,玄冰剑对我也至关重要,殿下会以双倍代价帮我赎回吗?”
顾明舒想都没想,拂袖道:“赌约是你先发起的,输了也是咎由自取,本王无义务帮你。”
“看吧,果然是我多嘴。”苏岑冷嗤,“我输就是咎由自取,慕容娇输就能赎回古玉,我不给赎就是不可理喻。天下哪有这种道理?殿下别忘了,赌约从来都是公平的。”
“我承认是我挑衅在先,可慕容娇若真与世无争,就不会贪念我的玄冰剑,答应赌约;若真视钱财如粪土,就不会输了古玉后怒极吐血。”
“娇娇吐血是因在台上受辱……”
“自欺欺人!她若真怒,怎会偏偏在输玉后吐血?这世上,也就你顾明舒算不清这笔账。”苏岑彻底无语,“本小姐好心提醒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休要被假象蒙住双眼。”
说完,她转身就走——今日真是倒霉,竟被这兄弟二人搅了好心情。
穆始见苏岑走远,松了口气的同时,眼底闪过阴毒——此仇不报,枉费他在宫中多年经营。他忍着疼叩谢顾明舒,缓缓退下。
顾明舒却呆立原地,心头混乱。苏岑的话反复回荡。
他其实不在意慕容娇是否因贪念答应赌约,只是不懂,她为何能将情绪掩藏得如此完美?
明明气到吐血,醒来后却依旧优雅淡然。他曾庆幸能遇到这般恬静的女子,可此刻想来,那笑容竟像隔了一层无形的膜。
他忽然猜不透娇娇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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