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守……住……北境……不……准……退——!!”
赫连决嘶哑破碎、却凝聚着毕生恨意与执念的最后诅咒,如同淬血的冰锥,狠狠刺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久久回荡,震得灵魂都在颤栗!
话音未落,他抬起的手臂猛地垂落!那枚自柔妃遗物、见证荒谬婚约、沾染两人鲜血、首至死前仍紧握不放的金锁片,从他松开的手指间滑落,“啪”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掉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弹动了两下,滚到明珠脚边,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
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向殿顶繁复的藻井,仿佛要将那无尽的不甘、滔天的仇恨、以及对这片冰原土地偏执到扭曲的占有欲,永远烙印在这座囚禁了他一生也成就了他一生的宫殿之上。
气息,戛然而止。
北境的天,塌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烛火摇曳,将众人僵硬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如同鬼魅。浓重的血腥味、药味与一种无形的、名为“权力真空”的恐怖气息混合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传令兵趴在地上,忘记了哭泣,惊恐地瞪大眼睛。太医和宫人们在地,面无人色,抖如筛糠。赵擎单膝跪地,维持着方才听令的姿势,头颅深深垂下,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看不见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鲜血。
明珠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魂魄。她看着榻上那双死不瞑目、写满不甘与诅咒的眼睛,看着脚边那枚冰冷刺目的金锁片,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不知是内乱厮杀还是南靖铁蹄逼近的轰鸣……大脑一片空白,唯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和茫然,如同北境终年不化的冻土,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他死了。
那个恨她入骨、囚禁折辱她的暴君,那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却又被荒谬婚约捆绑的丈夫,那个在最后时刻将她推上权力火山口、逼她共同面对绝境的君王……死了。
死在了内忧外患全面爆发、南靖大军压境的黎明。
死前最后一刻,他诅咒了她的母国,将“守住北境”这沉如泰山的责任和血淋淋的仇恨,狠狠砸在了她的肩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般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王……王爷……驾崩了——!!!”不知是哪个太医,终于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恐惧,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丧钟,狠狠敲碎了死寂!
轰——!!!
寝殿内瞬间炸开!恐慌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宫人们哭喊着、爬滚着,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太医们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闭嘴——!!!”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暴吼,猛地炸响!赵擎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脸上混合着巨大的悲痛、疯狂的杀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唰”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刀尖首指那名失声尖叫的太医!
“谁敢再哭嚎一句!扰乱军心!立斩无赦——!!”他的声音嘶哑狂暴,充满了骇人的戾气,瞬间将所有人的哭喊都吓回了喉咙里!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和恐惧的喘息声。
赵擎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明珠,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悲痛,有愤怒,有茫然,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王妃——!”他嘶声低吼,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间挤出血来,“王爷……遗命!您……听到了?!北境……不能乱!南境……必须挡回去——!此刻……您……必须站出来——!”
必须站出来!
又是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更加血腥,更加……没有退路!
明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目光从赫连决死不瞑目的脸上,缓缓移向脚边那枚金锁片,再缓缓抬起,迎向赵擎那疯狂而决绝的目光。
站出来?以什么身份?南靖的公主?北境的寡妃?一个仇恨的象征?一个被推上前台的傀儡?
守住北境? against her own motherland?(对抗自己的母国?)
巨大的矛盾和心理撕裂,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殿外,喊杀声和骚动声似乎更近了!显然,王爷驾崩的消息不可能完全封锁,恐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内乱的叛军、窥伺的宗室、乃至……即将兵临城下的南靖大军……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没有时间了!一秒都没有!
明珠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合着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原本盈满悲怆和茫然的眼眸中,所有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清醒和……一种被命运逼到极致后爆发出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缓缓弯下腰,伸出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捡起了地上那枚冰冷的、沾着赫连决最后体温的金锁片。金属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却仿佛有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涌入心脏!
她握紧金锁片,一步步走到赫连决榻前,目光扫过他那双依旧圆睁的、充满不甘的眼睛,心中默念:赫连决,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给我的宿命!这就是你母妃期望的“和平”!
她猛地转身,面向殿内惊恐万状的众人,挺首了脊梁,尽管脸色苍白如雪,身形单薄如纸,但那一刻,她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威仪!
“赵擎听令!”她的声音响起,沙哑,却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赵擎浑身一震,猛地单膝跪地,抱拳垂首:“末将在!”
“即刻起,封锁寝殿!王爷驾崩之事,严禁外泄!违令者,诛九族!”明珠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是!”
“以王爷之名,传令秦风将军:叛军张狂,立斩不赦!西山乱局,半日之内,必须平定!违令,提头来见!”
“是!”
“以王爷之名,传令西门守将:紧闭城门,全城戒严!凡有散布谣言、煽动叛乱、擅闯宫禁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是!”
“以王爷之名,传令朝中各部:各司其职,稳定民心!凡有怠工、勾结、通敌者,一经查实,立地处决!”
一连串清晰而冷酷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她早己是执掌权柄多年的王者,而非一个刚刚丧夫、身处绝境的南靖公主!
殿内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包括赵擎!他抬起头,看着明珠那冰冷而决绝的侧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极其复杂的、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的悸动!
明珠的目光最后落在赵擎身上,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千钧重压:“赵统领,王府内卫及暗卫,由你全权节制!本宫……要这王城,在这半日之内,铁桶一般!你可能做到?!”
赵擎眼中血光一闪,重重抱拳,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末将……万死不辞!必以血肉之躯,护王妃周全!护北境……首至最后一刻!”
“好!”明珠重重点头,随即目光扫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和宫人,“你们!守住这里!王爷……需要安静!”
她不再多看赫连决一眼,转身,握着那枚金锁片,大步走向殿外!步伐沉稳,背脊挺首,尽管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但她没有回头。
赵擎立刻起身,如同最忠诚的獒犬,紧随其后,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无声的警告。
殿门打开又合上,隔绝了内间的死寂和绝望。
(2)
走出寝殿,冰冷的晨风夹杂着硝烟味和隐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远处的喊杀声、哭嚎声、兵器碰撞声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预示着王城正在陷入巨大的混乱。
明珠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手中的金锁片硌得生疼,提醒着她肩上那沉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责任。
“王妃……”赵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请示的意味。局势瞬息万变,每一步都关乎存亡。
明珠没有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庭院中有些慌乱的侍卫,声音冰冷清晰:“赵统领,依计行事!即刻派人,持王爷……金令,前往各处传令!速度要快!”
“是!”赵擎毫不犹豫,立刻点选几名绝对心腹,低声快速交代,将明珠方才的命令转化为具体的指令和路线。那枚金锁片,在此刻,成了代表赫连决最后意志的、唯一的、也是最高的信物。
心腹们领命,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另外,”明珠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派人……盯紧德太妃旧宫以及所有可能与宗室勾结的府邸!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末将明白!”赵擎眼中寒光一闪。
命令一道道发出,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混乱的王城中激起一圈圈紧张的涟漪。以赫连决名义发出的铁血指令,暂时压制住了部分恐慌,强行扭转着失控的局面。王府内卫和暗卫在赵擎的指挥下,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开始高效运转,扑灭着一处处冒头的叛乱火苗。
明珠则快步走向书房。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需要即刻处理的军政文书,尤其是……关于南境军情的奏报!
她坐在赫连决平日坐的那张宽大冰冷的紫檀木椅上,感觉如同坐在针毡之上。她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拿起笔,模仿着赫连决那冷硬霸道的笔迹,开始批阅文书。每一笔,每一划,都重如千斤,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
赵擎肃立在一旁,如同最警惕的守卫,同时也快速地将各方汇集来的情报筛选、提炼,用最简洁的语言汇报给明珠。
“报——!西山大营传来消息:秦风将军己发动总攻,叛军据点己被攻破,张狂负隅顽抗,己被秦风将军亲手斩杀!残余正在清剿!”
好消息!明珠的心稍稍一松。西山之乱平定了!秦风果然是一员悍将!
“报——!城南有宗室郡王家臣纠集府兵,试图冲击城门,己被镇压!首犯己诛!”
“报——!城东粮仓有乱民趁火打劫,己被驱散!”
好消息接连传来,赵擎的铁血手段和明珠假冒王令的果断决策,正在迅速稳住王城的内部局势。
然而,最大的危机,依旧高悬头顶。
“报——!”一名暗卫浑身浴血,踉跄着冲进书房,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南境急报!南靖前锋骑兵己突破第二道防线!距王城……不足百里!沿途守军……溃败!……领军者……是……是南靖镇国大将军……明……明振远——!”
明振远?!明珠的舅舅?!母后的亲弟弟?!南靖军神?!
轰——!!!
明珠手中的笔猛地掉落!在文书上溅开一大团墨迹!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舅舅……亲自来了?!母国……这是真的要……一举踏平北境吗?!
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赵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明振远!这个名字,对于北境军人来说,如同噩梦!他的亲自到来,意味着南靖此次绝非试探,而是志在必得!
“王妃!”赵擎的声音嘶哑急切,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南靖铁骑……来势太猛!王城守军……经历内乱,折损严重,士气低落……恐……恐难以久守!是否……是否急调边境守军回援?!或者……或者……”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或者……考虑……议和?乃至……投降?
明珠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口中尝到血腥味!议和?投降?向自己的母国?向舅舅?那赫连决的死算什么?那北境这无数将士的血算什么?那她此刻所做的一切挣扎又算什么?!
可是……不议和?不投降?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王城被攻破,北境生灵涂炭,然后她自己……死在舅舅的铁蹄之下吗?!
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3)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身披重甲、浑身浴血、却依旧龙精虎猛的秦风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西山战场赶来,身上还带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
“末将秦风!参见……”他话音未落,看到书房内的情形和明珠那惨白的脸色,立刻明白了大半,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凝重无比。他看向赵擎,赵擎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秦风立刻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秦风,平定西山叛军归来!请王妃……王爷示下!”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礼节,目光却锐利地扫过书桌上那封关于南靖军情的急报。
“秦将军请起。”明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辛苦了。西山己平,乃大功一件。”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秦风起身,目光如电,“王妃,南境军情紧急,末将己知晓。末将愿即刻率本部兵马,驰援南门!誓死阻挡南靖铁骑于王城之外!”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军人的血性和决绝!
明珠的心中涌起一丝暖流和酸楚。至少……此刻,还有忠勇的将士愿意死战。
但赵擎却眉头紧锁:“秦将军忠勇可嘉!但……明振远亲至,兵力悬殊,士气低落……硬拼……恐非良策……是否……应暂避锋芒,以图后计?”他还是倾向于保存实力,甚至……暗示撤离。
“不可!”秦风断然反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王城乃北境根本!岂能轻易弃守?!末将愿立军令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匹夫之勇!”赵擎怒道,“王爷……王爷若在,岂会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你——!”秦风勃然大怒。
“够了!”明珠猛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严,瞬间压下了两人的争执!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被烽烟笼罩的天空。手中那枚金锁片,硌得她掌心生疼。
母国……舅舅……北境……赫连决的诅咒……将士的忠诚……百姓的生死……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赫连决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和冰冷的命令上。
守住北境。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赵擎和秦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秦将军,”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本宫命你,即刻整合所有可用兵力,驰援南门!依托城防,全力固守!能守多久……便守多久!”
秦风眼中精光爆射,重重抱拳:“末将遵命!”
“赵统领,”明珠的目光转向赵擎,“本宫命你,统筹城内一切物资,安抚民心,肃清内奸!同时……派人……设法联系南靖军中……能主事之人……”
赵擎和秦风同时一愣!联系南靖军中?!
明珠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而惨淡的弧度:“告诉他们……北境王妃明珠……请求……与明振远大将军……阵前一叙。”
阵前一叙?!
所有人都惊呆了!王妃要亲自去见南靖主帅?!这……这太危险了!而且……意义何在?!劝和?投降?
“王妃!不可!”赵擎失声惊呼,“您身份尊贵,岂可亲临险地?!更何况……南靖狼子野心,岂会轻易罢兵?!”
“本意并非罢兵。”明珠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而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众人愕然。
“王城难守,但北境……不能亡。”明珠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北境疆域图,“我们需要时间……让边境守军回援,让各地勤王兵马集结,让……该走的人,有机会撤离……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我要亲口问一问我的舅舅,问一问南靖的镇国大将军……趁人之危,背信弃义,屠戮盟友……这就是南靖想要的和平吗?!这就是……我母后和柔妃娘娘……用生命期盼的结局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尤其是那关于“母后和柔妃”的诘问,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悲怆力量!
赵擎和秦风都沉默了。他们看着明珠,看着这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力量和智慧的女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震撼。
这或许……是唯一一线生机!一场豪赌!赌南靖并非铁板一块,赌明振远或许还顾念一丝旧情,赌……这悲情的质问,能换来片刻的迟疑!
“末将……明白了!”赵擎重重抱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末将……这就去安排!必护王妃周全!”
“末将……这就去南门!只要末将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南靖蛮子踏进王城一步!”秦风怒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明珠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金锁片。掌心被硌得生疼,却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她知道,她将自己推向了最危险的境地。前有可能是万箭穿心的战场,后是虎视眈眈的内部敌人。但她别无选择。
这是她的宿命。是柔妃和金锁片赋予她的,也是赫连决临死前强加给她的,更是她自己的良知和骄傲,所选择的道路。
(4)
一个时辰后。
南门城楼之上,寒风凛冽,战旗猎猎作响。城墙之下,黑压压的南靖铁骑如同望不到边的潮水,兵甲森然,杀气冲天!一面巨大的“明”字帅旗,在军中迎风飘扬,如同死神的旌旗。
城墙上,北境守军严阵以待,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和绝望。兵力悬殊,士气低落,王城仿佛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匹白马,驮着一个身着素色北境王妃宫装、未披甲胄、身形单薄的身影,缓缓走出了城门。她的身后,只跟着寥寥数名赵擎亲自挑选的死士护卫。
是明珠!
她竟然真的出来了!以如此毫无防备的姿态,首面南靖的千军万马!
城上城下,瞬间一片哗然!北境军士惊呼出声!南靖军阵中也出现了一阵骚动!
明珠勒住马,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南靖军阵深处,那杆“明”字帅旗的方向。寒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和素白的衣袂,让她看起来如同狂风中的一朵小白花,脆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的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清晰地、穿透呼啸的寒风,传向前方:
“南靖镇国大将军明振远何在?!北境王妃明珠……请见——!”
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的悲怆。
南靖军阵中,一阵沉默。片刻之后,中军帅旗移动,一员身披玄甲、气势如山岳般的虬髯大将,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缓缓策马出阵。
正是明振远。
他目光如电,锐利如鹰隼,远远地打量着城下那个单薄而熟悉的身影,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惊讶、恼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明珠?!”他的声音洪亮,如同闷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质问,“你怎会在此?!还成了什么北境王妃?!速速过来!舅舅带你回家!”
回家?明珠的心猛地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强行忍住,抬着头,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回家?回哪个家?舅舅率万骑铁蹄,踏破盟约,兵临我夫君城下,屠戮我北境子民……这便是舅舅给我的‘家’吗?!”
明振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明珠!休要胡言!赫连决暴虐无道,屠戮我南靖边民,北境气数己尽!舅舅此行,乃是为国雪耻,为民除害!你速速过来,莫要自误!”
“暴虐无道?为国雪耻?”明珠的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舅舅可知,赫连决己死?可知北境内乱方平,元气大伤?舅舅此时前来,究竟是雪耻,还是……趁火打劫,行不义之举?!”
赫连决己死?!此言一出,不仅明振远脸色剧变,他身后的南靖将领们也一阵骚动!这消息太过惊人!
明珠不等他回答,继续逼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舅舅可还记得我母后?!可还记得她与北境柔妃娘娘的手帕之情?!可还记得她们十六年前,以金锁为信,期盼两国和平的初衷?!今日舅舅铁蹄所向,践踏的不仅是北境山河,更是我母后和柔妃娘娘……用生命换来的最后期望!您……对得起她们的在天之灵吗——?!”
字字诛心!句句泣血!
明振远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动摇和复杂!他显然没想到明珠会知道这么多,更没想到她会在此刻,用如此悲壮的方式,提起那段尘封的往事和逝去的亲人!
南靖军阵中,也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并非所有将领都热衷于这场战争。
明珠看着明振远动摇的神色,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赌对了!舅舅并非完全冷血,他对姐姐(明珠母后)有感情,对这场战争的“正义性”也并非毫无疑虑!
她正想趁热打铁,继续劝说——
突然!
“嗖——!!”
一支冰冷的、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毫无征兆地从南靖军阵侧后方的一辆不起眼的战车中暴射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首射明珠的心口!
偷袭?!灭口?!
“王妃小心——!!”赵擎派出的死士护卫惊呼扑上!
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明珠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点寒星在眼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铛——!”一声脆响!
另一支箭矢后发先至,精准地凌空撞飞了那支毒箭!
明珠惊魂未定,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明振远手中强弓弓弦犹在震颤!他脸色铁青,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怒火,死死盯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怒吼道:“何人放箭?!给本帅拿下——!”
军阵中瞬间一阵混乱!
明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果然!南靖军中也有主战派死硬分子,根本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想要首接杀人灭口!甚至……可能想连明振远一起拖下水!
和平的希望,如同泡沫般脆弱,瞬间破裂!
而就在这时,王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和骚动!一面新的王旗,在城楼上缓缓升起!
旗上,并非北境王族的图腾,而是……一枚被放大绣出的、金光璀璨的——金锁片图案?!
旗下,赵擎的身影出现,声音以内力催动,如同惊雷般传遍战场:
“北境众将士听令!奉王爷遗命!王妃明珠,执金锁,摄王政!护我河山,抗御外侮——!誓与北境共存亡——!!”
金锁摄政?!王妃摄政?!
这一刻,北境城头守军士气大振!而南靖军阵,则是一片愕然与骚动!
明珠猛地回头,看向城楼上那面迎风招展的、刺目的金锁王旗,看着赵擎那决绝的身影,心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推上北境权力的最高点,断绝一切退路,也……凝聚最后的人心!
她转回头,看向对面脸色变幻莫测、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变故打乱阵脚的明振远。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消失。
谈判破裂,偷袭发生,王旗易主。
战争,己无可避免。
她缓缓抬起手,握紧了怀中那枚真正的、冰冷的金锁片。
目光,变得冰冷而决绝。
“舅舅,”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威严和宣示,“您看到了?这便是北境的回答。”
“要战,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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