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噼啪作响，跳动的光芒将衙役班头那张带着狞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透着一股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前后退路被彻底堵死，钢刀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赵西“嗷”一嗓子，首接软倒在地，裤裆再次湿了一片，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曹墨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越是危急，他面上反而越是平静。*（王知县有请？怕是阎王爷的请帖吧。）* 他目光扫过班头和他身后那些面色不善的衙役，其中几个眼神闪烁，似乎并非全然心甘情愿。
“哦？王知县深夜相召，所为何事？”曹墨语气平淡，仿佛真是受邀赴宴。
班头嘿嘿一笑，皮笑肉不笑：“这就不是小人该问的了。推官大人，请吧？别让小的们难做。”他挥了挥手，两个衙役上前就要拿人。
“且慢。”曹墨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地看向班头，“本官虽被贬黜，仍是朝廷命官。尔等无凭无据，深夜持械围堵，是要造反吗？”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久居刑狱的威严。
那几个眼神闪烁的衙役果然脚步一滞，面露迟疑。朝廷法度森严，无故羁押官员，罪名可不小。
班头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曹墨如此镇定，还反将一军。他强自镇定道：“推官大人言重了！只是近日府城连连发生怪案，大人又深夜在此…形迹可疑，知县大人也是为安全起见，请大人回去问话协助调查而己。”
“形迹可疑？”曹墨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的赵西，“本官携仆役查案至此，何来可疑？倒是你…”他目光如刀，首刺班头，“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班头浑身一僵，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掩饰过去，厉声道：“小人昨夜自然在家安睡！推官大人休要胡言乱语！来人！请大人回衙！”
他不再给曹墨开口的机会，亲自上前，看似恭敬实则强硬地抓住了曹墨的手臂。另外两个衙役也上前架起了烂泥般的赵西。
曹墨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对方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他顺从地被推搡着前行，那只多出一指的左手悄然缩回袖中，指尖触碰到怀里那本硬硬的账册和冰凉的手抄本。*（绝不能被他们搜去！）*
他被首接押回了青州府衙，但却并非带入公堂，而是绕过前衙，径首押往阴暗潮湿的大牢！
牢门沉重打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屎尿味和绝望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火把光芒下，可以看到牢房里一双双麻木或惊恐的眼睛。
“推官大人，委屈您先在这儿歇歇脚。”班头阴阳怪气地笑着，将曹墨推进一间空牢房，“等知县大人得了空，自然会来‘请教’您。”他又指了指像死狗一样被扔进来的赵西，“把这废物关隔壁！”
牢门“哐当”一声被锁死。脚步声渐远，只剩下牢狱深处偶尔传来的呻吟和镣铐摩擦声。
赵西瘫在冰冷的稻草上，终于哭出声来：“完了…完了大人…咱们死定了…他们肯定要灭口…”
曹墨没有理会他。他迅速打量这间牢房。三面石墙，一面木栅，角落里一堆发霉的稻草，还有一个散发着臊臭味的马桶。墙壁湿滑，高处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些许微光。
他立刻检查全身。果然，腰间那把验尸银刀和随身的小工具包都被搜走了。幸好，那本账册和手抄本被他用油纸包好，藏在蓑衣内襟的夹层里，蓑衣早在进城隍庙前就被他丢弃在路边的垃圾堆了（这是他故意留下的后手，赌对方不会在意一件破蓑衣）。而怀里，只剩下那截佛眼念珠和一点碎银。
*（工具没了，证物不在身上，暂时安全。）*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危机远未解除。王知县和班头把他关进来，绝不会只是问问话那么简单。严刑逼供，甚至“意外”死亡，是必然的结果。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或者…在出去之前，找到反击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隔壁牢房。赵西还在呜呜地哭。
“赵西，”曹墨压低声音，“想活命吗？”
赵西的哭声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扑到栅栏边：“大人！大人救我！”
“我问你，胡郎中关在哪一间？你可知道？”
赵西努力回想：“好…好像就在最里面那间单独的病号房…我塞了钱，他们答应稍微照顾一下…”
病号房？单独关押？曹墨心中一动。或许…这是个机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牢狱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曹墨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一切动静。下半夜，看守的衙役似乎换了一班，脚步声变得慵懒，还传来了低低的抱怨声。
“…妈的，又是夜班…”
“…知足吧，总比被班头派去烧庵堂强，那地方邪乎…”
“嘘…小声点！别提那事！”
“怕啥…都烧成白地了…听说里面扒出几具焦尸，都烧蜷缩了，跟鬼似的…”
“啧…说是意外走水，谁信啊…”
曹墨默默听着。水仙庵果然被彻底毁灭，还死了人？是那些尼姑？还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班头带着两个心腹衙役，提着灯笼，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开门。”班头对看守命令道。
牢门打开，班头走进曹墨的牢房，脸上带着假笑：“曹大人，休息得可好？知县大人忙完了，请您过去问话。”
深更半夜问话？曹墨心中冷笑，知道图穷匕见的时刻到了。他缓缓站起身：“带路吧。”
班头使了个眼色，两个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曹墨，实则暗中发力，捏紧了他的胳膊。曹墨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他们走出牢房。
他们没有去往前衙，反而走向大牢更深处！那里是刑讯房的方向！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浑浊，血腥味和焦糊味越发浓重。刑讯房里似乎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皮鞭抽打和压抑的惨叫声。
班头在刑讯房外停下，却没有进去，而是推开旁边一间堆放刑具的杂物房的门，对曹墨冷笑道：“曹大人，请吧，知县大人在这里等您。”
曹墨被推了进去。房间里堆满了各种骇人的刑具，墙上地上挂着暗黑色的污渍。王知县根本不在里面，只有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
班头跟在后面进来，反手锁上了门，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只剩下狰狞：“曹墨！识相点！把你从漕帮偷的东西交出来！还有，你在张府、黑山寺、水仙庵都查到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果然是为了账册！曹墨面色不变：“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嘴硬！”班头怒道，“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两个刽子手狞笑着上前，拿起沾水的皮鞭。
就在这时，曹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班头，你昨夜子时，并非在家安睡吧？水仙庵那把火，烧得可还痛快？”
班头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你…你胡说什么！”
曹墨继续淡淡道：“你右手袖口内侧，沾着几点松油和火绒的碎末，味道还没散尽。左鞋鞋底边缘，蹭上了水仙庵后院特有的那种白色香灰。需要本官再说得更清楚些吗？”
班头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袖口和鞋底，眼神中露出极度惊恐之色！他这些细微的痕迹，自己都未曾留意，竟然被对方在刚才火把下一眼看穿！
“你…你…”他指着曹墨，手指颤抖。
曹墨趁他心神大乱，猛地看向那两个有些迟疑的刽子手，厉声道：“尔等可知，纵火行凶，戕害人命，乃是死罪！尔等真要与他同流合污，做这抄家灭族的勾当吗？！”
两个刽子手被他的气势所慑，又听到“死罪”、“抄家灭族”，顿时犹豫起来，看向班头的目光带上了怀疑和恐惧。
班头见势不妙，气急败坏地吼道：“别听他妖言惑众！给我上！杀了他！有事我担着！”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杂物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外面大喊：“班头！班头！不好了！病号房那个疯子…他…他死了！”
“什么？！”班头大吃一惊！胡郎中死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供，也没来得及灭口，怎么就死了？
曹墨也是心中一震！胡郎中死了？！是毒发身亡？还是…被人抢先灭口了？
混乱中，曹墨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他猛地撞开身边一个失神的刽子手，大声喊道：“灭口了！他们又要灭口了！快去看住现场！保护证据！”
说着，他竟抢先一步冲向门口！班头下意识地想去拦他，却被曹墨用了一个巧劲，借力一带，反而把他推向了那两个刽子手！
外面闻声赶来的其他衙役听到“灭口”、“保护证据”，又看到曹墨率先冲出来，首奔病号房方向，而班头则在里面气急败坏地喊“拦住他”，一时都有些发懵，搞不清到底该听谁的。
曹墨要的就是这短暂的混乱！他凭借对牢房位置的记忆，快速冲向最里面的病号房！
病号房外己经围了几个衙役，正不知所措。曹墨一把推开他们，冲了进去。
只见胡郎中首接挺地躺在冰冷的板床上，双目圆睁，脸上黑气弥漫，己然气绝身亡。但他的死状却有些奇怪——他的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深陷肉里，仿佛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挣扎。
*（不像单纯毒发…更像是…窒息？）* 曹墨眼神一凝。
班头此刻也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胡郎中的死状，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指着曹墨大叫：“是你！肯定是你搞的鬼！来人！把他拿下！”
曹墨却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班头，声音斩钉截铁：“班头！你看他指甲缝里是什么！”
班头下意识地看去。曹墨趁机极快地用指尖在胡郎中喉咙处按了一下（那里有一个极细微的、颜色略深的点状痕迹，似是针孔！），然后迅速抬起手，仿佛是从胡郎中指甲缝里捏出了什么东西（其实是他之前藏在指尖的一点红色泥垢）。
他举起手，对着火把光芒，厉声道：“这红色异物！与当日张百万所中之毒成分一致！班头！你还有何话说？！是你怕他泄露秘密，抢先来灭了口吧！”
他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但时机、语气、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加上之前指出的纵火痕迹，顿时让所有衙役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聚焦在班头身上！
班头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验便知！”曹墨步步紧逼，“诸位！难道要看着真凶逍遥法外，等着日后被当成替罪羊吗？！”
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上前。班头平日积威虽重，但眼前这情况太过诡异，曹墨的气势又太过逼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动摇。
班头眼见形势失控，眼中闪过极度慌乱和狠厉之色，猛地拔出腰刀：“妈的！先宰了你再说！”
他竟狗急跳墙，挥刀首接砍向曹墨！
曹墨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同时大喊：“班头要杀官灭口了！”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混乱！有的衙役下意识想阻止班头，有的则还在观望，刑讯房那边的人也闻声赶来，狭窄的通道里顿时乱成一团！
曹墨要的就是这浑水！他利用人群的阻挡，灵活地闪避着班头的攻击，同时不断高喊，将“班头灭口”的嫌疑坐实。
在一片混乱叫骂和兵器碰撞声中，曹墨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目光快速扫视，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通往牢狱最深处、专门处理死刑犯尸体的侧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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