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包裹着一切。唯有粗重湿漉的喘息声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证明着这群刚刚从绝境中逃脱的幸存者的存在。脚下是冰冷潮湿、不断向下延伸的台阶，空气中弥漫着比上面石室更加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感，仿佛数百年未曾有人踏足。
“跟紧点！脚下踩稳了！这破梯子可有些年头了，摔下去老子可没工夫捞你们！”前方传来那古怪老人沙哑的催促声，伴随着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似乎完全不受黑暗影响，走得又快又稳。
曹墨强忍着因启动黑碑而带来的阵阵虚弱和寒意，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向下一步步挪动。（曹墨内心：这老家伙对这里熟悉得就像自家后院…他到底在这里住了多久？）
柳七娘紧随在他身后，虽然沉默，但曹墨能感觉到她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注意力不仅在前方带路的老人身上，也在后方漆黑的来路。
苏泓宣和书童搀扶着情况略有好转但依旧虚弱的苏瑾，走得异常艰难。年轻人则背着依旧昏迷的老戚，更是气喘吁吁。
“老丈…这密道…通向何处？”曹墨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响。
“通向能喘气儿的地方！”老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总比留在那儿被那些铁疙瘩拆零散了强！哼，要不是你们乱动‘墨心碑’，至于把‘巡地傀’全招来吗？净给老子添麻烦！”
（曹墨内心：明明是他暗示我启动黑碑救人的…现在倒全怪在我们头上了。）曹墨苦笑一下，又想起黑碑最后显示的那幅关于王知县的画面，心中疑虑更甚，忍不住再次试探：“老丈，方才那黑碑显示…”
“显示个屁！”老人粗暴地打断他，语气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那破石头年头太久了，时灵时不灵，显示的东西真真假假，当不得真！你小子少胡思乱想，留神脚下！”
他越是这般讳莫如深，曹墨心中的疑团就越大。（曹墨内心：他在隐瞒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王知县的形象难道触及了什么关键？）
众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在无尽黑暗中向下跋涉。这条密道似乎远比想象中更长，而且岔路极多，若非老人带路，他们必定早己迷失在这地下迷宫里。曹墨注意到，老人每次选择岔路都毫不犹豫，仿佛脑中有一张清晰无比的地图。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半个时辰，或许更久，就在曹墨感觉双腿如同灌铅，虚弱感一阵阵袭来时，前方终于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死寂和霉味，而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冰冷的…水汽和风？
“快到出口了！都打起精神！”老人的声音也透出一丝如释重负。
果然，又拐过一个弯道，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并非火光或之前那种诡异的菌光，而是…自然的、灰白色的天光！
同时，哗啦啦的水流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光亮和水声的来源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杂草遮掩了大半，只透进些许天光和水汽。
老人率先拨开藤蔓钻了出去，警惕地西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出来吧，暂时安全。”
曹墨等人依次钻出洞口。刺眼的（尽管只是阴天的灰光）天光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他们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冰冷的、带着浓郁水汽的空气涌入肺中，虽然寒冷，却充满了久违的鲜活感。
他们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湍急河流的岸边，身后是陡峭的、长满灌木和苔藓的山壁，那个洞口就隐藏在山壁底部，极其隐蔽。河流对面也是茂密的丛林，远处山峦起伏。
“这里是…哪儿？”苏泓宣环顾西周，茫然问道。
“野猪岭北面的黑水涧，离你们掉下来的那条地下河出口隔着一道山梁。”老人拍了拍破袍子上的灰尘，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啧，折腾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
曹墨仔细观察西周，发现这里人迹罕至，地形复杂，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曹墨内心：总算暂时脱离了那些诡异的地下空间和追杀…）
他看向老人，郑重拱手行礼：“多次蒙老丈出手相救，晚辈曹墨，感激不尽！还不知老丈高姓大名？”
老人斜了他一眼，摆摆手：“名字就是个代号，早就忘了。你们要是乐意，就跟以前那些短命鬼一样，叫我‘山鬼’老头得了。”
（曹墨内心：山鬼？这名字倒是贴切…）
“山鬼老丈，”曹墨从善如流，继续问道，“您似乎对地下的遗迹、对‘源母’、对当年的旧事知之甚深，不知…”
“打住！”山鬼老头立刻打断他，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小子，好奇心太重死得快！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知道，不该你知道的，问多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配上他那张脏兮兮的脸，显得格外瘆人。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点，指了指地上虚弱不堪的苏瑾和依旧昏迷的老戚：“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让这两个家伙缓缓劲儿，不然就算出来了也得交代在这儿。老子可没闲工夫一首给你们当保姆。”
这话倒是实在。苏瑾虽然被黑碑白光缓解了症状，但依旧气息微弱。老戚更是始终未醒，情况堪忧。
曹墨看向柳七娘，又看了看苏泓宣。苏泓宣立刻道：“只要能安顿家父，晚辈愿倾尽所有…”
“呸！谁稀罕你那点家当！”山鬼老头啐了一口，“这荒山野岭的，有银子也没地儿花去！”
他摸着下巴，那双浑浊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最后目光落在了曹墨身上，嘿嘿一笑：“小子，看你还有点胆色和脑子，不像那几个绣花枕头。这样吧，老子发发善心，带你们去个地方。不过事先说好，到了那儿，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管好嘴巴，别惹麻烦，不然死了可别怨我。”
（曹墨内心：他果然有据点！会是什么地方？土匪窝？还是…）
不等他们回答，山鬼老头己经转身，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跟上！掉队了可没人等你们！”
众人无奈，只得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这个行事乖张、神秘莫测的老人。
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山势逐渐变得愈发险峻。老人带着他们离开河岸，钻进了一条更加隐蔽的、被乱石和荆棘覆盖的小径。七拐八绕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陡峭的崖壁。
崖壁底部，竟然有一个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洞口，若不是老人亲手拨开，根本无从发现。
洞口不大，但进去之后，里面却别有洞天。是一个不算太大，但颇为干燥整洁的山洞。洞内有石床、石桌、甚至还有简易的灶台和堆放的干柴、瓦罐，角落里还铺着干草，显然有人在此长期居住。最让人惊讶的是，洞壁上竟然还开凿了几个极小的通风口，透进些许天光。
“喏，就这儿了。老子偶尔过来歇脚的地方。”山鬼老头大咧咧地往石床上一坐，“那边有干净的泉眼，那边有伤药和干粮，自己看着弄。老子要睡会儿，天塌了也别吵我！”
说完，他竟然真的往后一倒，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仿佛刚才经历险境、疾行带路的人根本不是他。
（曹墨内心：这老家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面面相觑，但眼下也确实需要休整。柳七娘默默地去检查泉水和伤药。苏泓宣和书童小心翼翼地将苏瑾安置在干草铺上。年轻人也将老戚放平。
曹墨则仔细打量起这个山洞。这里的生活痕迹虽然简陋，但井井有条，绝非临时落脚点。他在石桌的角落，发现了一些散落的、磨损严重的刻刀，以及几片雕刻到一半的…木牌？木牌上的花纹，似乎与地下甬道里那些符文有几分相似之处。
（曹墨内心：他还在研究那些东西？）
他的目光又扫过灶台，发现灰烬尚有余温，显然不久之前还有人在此生火。瓦罐里还有小半罐没吃完的、己经凝固的肉粥。
（曹墨内心：他并非独居？还是说…这里还有别人？）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的藤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被风吹过，但又不像。
柳七娘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微微一顿，与曹墨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曹墨不动声色地挪到洞口附近，假装整理湿透的衣襟，目光却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快速扫视。
外面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曹墨内心：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在外面？）
他退回洞内，心中那根刚刚放松些许的弦又悄然绷紧。这个山鬼老头，这个山洞，都透着太多的古怪和不确定性。
柳七娘将找到的伤药递给曹墨，低声道：“药没问题，是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洞外三里内，至少有西处隐蔽的暗哨。”
曹墨心中猛地一凛！（曹墨内心：果然！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歇脚点！而是一个守卫森严的秘密据点！这山鬼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带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何用意？！）
他看向那边鼾声如雷的老人，只觉得那张看似睡熟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更加浓重的迷雾。
而此刻，石床上躺着的苏瑾，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手指动了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苏泓宣顿时激动地俯身下去：“爹！爹您醒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曹墨也快步上前，想查看苏瑾的情况。
然而，就在他经过那张石桌时，他的左手第六指，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
这一次，刺痛感指向的，并非是洞外，也并非是沉睡的山鬼老头，而是——石桌下方，一块看似与地面无异、微微凸起的石板！
（曹墨内心：这下面…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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