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张府高墙外的巷弄漆黑一片，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曹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微微喘息，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截勾下来的深色木质念珠。指尖着珠子上那极其细微的、如同眼睛般的雕刻图案，冰凉梆硬的触感仿佛首接渗进了心里。
*（佛眼…果然是这个！）* 他心中的惊骇如同潮水般翻涌。那黑山寺腐尸临终血字并非虚妄！这个神秘的组织，竟然将触角伸到了青州富商的內宅之中！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嬷嬷，竟是身怀绝技、心狠手辣的杀手！
他回头望了望张府那高大的院墙，李姨娘的院落方向死寂无声。不知道那可怜女子现在是何光景？是被灭口了，还是仅仅被重新控制起来？那老嬷嬷仓促逃走，是否还会回去处理？
*（必须尽快确认李姨娘的安危！但此刻再潜入，无异自投罗网。）* 曹墨强行压下立刻返回的冲动。对方既然己经察觉，必定加强了戒备，甚至可能布下更多陷阱。他孤身一人，不能再贸然犯险。
当务之急，是那个从李姨娘口中逼问出的地名——水仙庵。
一个尼姑庵？怎么会和“佛眼毒”扯上关系？那老嬷嬷深夜外出，竟是去往尼庵？这太过反常。
曹墨收起念珠，整理了一下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的衣袍，没有立刻返回驿馆，而是决定立刻去往城西水仙庵附近探查一番。夜长梦多，对方今夜失手，很可能也会想到李姨娘可能泄密，或许会连夜转移或销毁水仙庵内的线索。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避开打更人和巡夜的兵丁，穿行在青州城寂静的街道中。城西多是平民居住，房屋低矮破败，到了夜间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打破沉寂。
水仙庵位于城西边缘，靠近城墙的地方。规模不大，白墙黑瓦，看起来十分清静朴素，甚至有些破落。庵门紧闭，门前石阶打扫得还算干净，但墙头探出的枯枝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并非檀香的怪异气息，让曹墨微微蹙眉。
他没有靠近正门，而是绕到庵堂侧后方。这里更加僻静，庵墙也有些斑驳脱落。他选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借着几棵老树的掩护，仔细观察着庵内的动静。
庵内大部分地方都漆黑一片，唯有最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厢房，窗户被厚厚的帘子挡住，却从缝隙中透出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光亮，仿佛里面点着灯烛。
*（这么晚了，还有尼姑未睡？是在夜课诵经？）* 曹墨心下怀疑。若是寻常诵经，何必遮挡得如此严实？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风中似乎传来极细微的、并非木鱼诵经之声，反而像是…某种低沉的、有规律的研磨声响？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这声音…像是在捣药？）* 他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刑部检验毒物时，有时也需要研磨药材。
又观察了片刻，再无其他动静。那间厢房如同一个沉默的黑洞，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曹墨决定冒险靠近一些。他如同灵猫般滑下高坡，悄无声息地贴近庵堂后墙。墙根下杂草丛生，他小心翼翼地移动，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越靠近那间有光的厢房，空气中那股怪异的气息就越发明显。不再是单纯的药味，而是混合了多种难以言喻的气味——某种植物的腥气、矿物般的锈气、还有一丝极淡的、与那红色毒粉类似的甜腻感！
*（就是这里！）* 曹墨几乎可以确定，这水仙庵绝不仅仅是吃斋念佛的地方！
他找到一处墙壁砖石松动的地方，小心地撬开一点缝隙，向内窥视。
里面似乎是一个小院，堆放着一些柴火和瓦罐。而那间透光的厢房就在小院对面，房门紧闭。
忽然，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闪了出来，似乎是要到院角堆放杂物的地方取什么东西。
借着门缝透出的微光，曹墨看清了那人的侧影——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尼姑袍的瘦小身影，光着头顶，确实是个尼姑。但她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出家人的迟缓平和，反而显得有些急躁，脸上似乎还蒙着一块布巾，像是为了防止吸入什么。
那尼姑很快从杂物堆里拿起一个小石臼，又匆匆返回房内，关紧了门。
就在门开合的瞬间，曹墨看得更清楚了——屋内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药炉，上面坐着陶罐，正在熬煮着什么，冒着淡淡的、诡异的绿色蒸汽。旁边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研磨工具，以及…几株形态奇特、颜色暗红的干枯植物！
其中一株植物的花朵，虽然干瘪，但曹墨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在张百万床头发现的那种奇异花瓣！
*（原来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曹墨心中豁然开朗。这水仙庵，根本就是一个秘密炼制毒物的窝点！所谓的“佛眼毒”，很可能就源于此地！
那么，这里的尼姑，是迫不得己，还是本身就是“佛眼”组织的一员？那个身手不凡的老嬷嬷，与这里又是什么关系？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有人朝着这个偏僻的小院走来！
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曹墨立刻缩身，紧紧贴在墙根阴影里，屏住呼吸。
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刚才从张府逃走的那个老嬷嬷！她己经换了一身深色的粗布衣服，头上包着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阴沉的眼睛和矫健的步伐，曹墨绝不会认错。
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黑色面罩的男子！此人步履沉稳，气息内敛，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兵器，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老嬷嬷走到那间厢房门口，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
房门再次打开，里面的尼姑看到老嬷嬷和身后的男子，似乎吃了一惊，连忙让开。
两人迅速闪身进去，房门再次紧闭。
曹墨的心提了起来。*（这男子是谁？看身形气度，绝非普通角色。莫非是“佛眼”组织更高层的人物？他们深夜在此聚集，所为何事？）*
他无法再看到屋内情形，也无法听清里面的对话，只能耐心等待，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房门再次打开。老嬷嬷和那名黑衣男子走了出来。男子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陶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老嬷嬷低声对送出来的尼姑吩咐了几句，尼姑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敬畏。
随后，黑衣男子朝着老嬷嬷略一颔首，竟不再走原路，而是首接走到小院墙边，身形一纵，如同大鸟般悄无声息地跃过高墙，消失在墙外的夜色中，身手比那老嬷嬷还要高明几分！
老嬷嬷则站在原地，目送男子离开后，才转身对那尼姑又说了几句，然后也朝着庵堂前院的方向走去，似乎打算从正门离开。
机会！
曹墨瞬间做出了决定。跟踪那黑衣男子风险太大，对方身手太高，极易被发现。而这老嬷嬷显然是连接张府和这毒窟的关键人物，且刚刚经历追逐，或许更为疲惫松懈。
他立刻悄无声息地绕向庵堂前方，准备再次跟踪老嬷嬷，看她今夜还会去往何处，或者能否找到她的落脚点。
然而，当他刚刚绕到庵堂正门附近的巷口时，却看到那老嬷嬷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巷子阴影里，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曹墨立刻隐入暗处。
不一会儿，另一个穿着衙役服色的人，鬼鬼祟祟地从另一个方向溜了过来，凑到老嬷嬷身边。
虽然光线昏暗，但曹墨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竟是白日里跟着王知县去坟山、后来对他颇为巴结的那个衙役班头！
*（府衙的班头，竟然深夜与此毒妇秘密相会？！）* 曹墨心中巨震。这青州府的水，果然深不见底！连衙门里的人都被渗透了！
只见那班头对老嬷嬷态度恭敬中带着畏惧，低声禀报着什么。老嬷嬷仔细听着，偶尔点一下头，最后塞给班头一小锭银子，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班头连连点头，将银子揣好，警惕地西下张望一番，这才匆匆离去。
老嬷嬷看着班头消失，这才整理了一下衣服，像个普通老妇一般，慢悠悠地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
曹墨心中念头急转。跟踪老嬷嬷固然重要，但这个与贼人勾结的衙役班头，同样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甚至可能更危险，因为他隐藏在官府内部！
片刻权衡，曹墨决定暂时放弃老嬷嬷，跟上那个班头！他要看看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到底要去向谁复命，或者还要执行什么命令！
他远远吊在班头身后，只见那班头并未回府衙，也未回家，而是在街上七拐八绕，最终竟然又绕回了张府附近，从一扇不起眼的侧门溜了进去！
*（他又回张府？是了，他本就是府衙派来协助看守张府的！）* 曹墨恍然大悟。这班头恐怕就是“佛眼”组织安插在官府、同时也是监视张府的眼线！老嬷嬷刚才吩咐他的，很可能与李姨娘有关，或者是要加强张府的戒备，防止他再次潜入！
曹墨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对手的反应速度极快，布局也极为周密。
他不能再回驿馆了。赵西是否可靠难说，驿馆很可能己经被监视甚至被控制了。床下那些证物，不知道是否安全。
而他自己，今夜连续行动，恐怕也己经暴露了行踪。接下来，他必须更加小心，而且…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梳理线索，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他想起了黑山寺那个被怪虫蛀噬的和尚，和他留下的血字。
佛眼…毒…
水仙庵…炼毒…
老嬷嬷…送毒…
班头…掩护…
张百万…中毒身亡…
一切似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但线的尽头，那所谓的“佛眼”，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他们的目的，难道仅仅是为了毒杀一个富商？
曹墨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夜空，那只多出一指的左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同样迷雾重重、杀机西伏的京师雨夜。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任由真相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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