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达土林的午后，阳光本该像融化的金箔般洒在古格王宫遗址上，可今日的风却带着几分焦躁，卷着土林里细碎的砂粒，砸在考古队的蓝色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古茗枔蹲在佛殿残垣旁，指尖刚触碰到壁画上那枚与自己青铜吊坠一模一样的纹饰，就听见身后传来队员小李急促的呼喊：“古博士！不好了！文物存放帐篷那边塌了！”
她猛地站起身，考古队的文物存放帐篷就搭在王宫遗址西侧的缓坡下，里面堆着这几日发掘出的吐蕃文木简、彩绘陶片，还有那块刚清理出一半、带着“王妃吊坠”图案的壁画残片——那是目前唯一能印证她吊坠与古格王室关联的实物证据。古茗枔几乎是踉跄着往帐篷方向跑，藏蓝色的考古服被风掀起衣角，靴底踩过碎石地，溅起的砂粒硌得脚踝生疼，可她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伤了那些文物。
等她跑到帐篷前，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原本支棱得好好的帐篷己经塌了大半，土林缓坡上的土石混合着枯草倾泻而下，将帐篷的帆布压得变形，露出的边角还在被不断滚落的碎石砸着，发出“噗噗”的闷响。队员们围在旁边，手里拿着铁锹却不敢贸然动手——怕用力过猛，反而把埋在下面的文物压碎。
“怎么办啊古博士？里面还有刚整理好的木简，要是被土石泡了，文字就没了！”负责文物登记的小林急得声音发颤，眼眶通红。古茗枔刚要开口，一道身影己经从人群里冲了出去，是甲央。他今天穿的是件深灰色的冲锋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此刻他手里没拿工具，首接跪在塌落的土石堆前，双手插进冰冷的砂土里，一把把往外刨。
“甲央！别用手！会伤着的！”古茗枔急忙喊他，可甲央像是没听见，动作又快了几分。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他紧抿的唇角，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土石上，瞬间被吸干。他转头看向古茗枔，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异常坚定：“来不及拿工具了，木简泡不得，再等下去，之前的发掘就全白费了！”
说着，他又埋下头，手指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渗出血珠的指尖在土黄色的砂石上，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红痕。队员们见此，也纷纷放下铁锹，学着甲央的样子用手刨土，古茗枔咬了咬牙，也蹲下身，双手刚触到冰凉的土石，就被甲央一把拉开：“你别来，你的手要整理文物，不能伤着。”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古茗枔想挣开他的手，却被甲央攥得更紧。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藏刀、做体力活留下的厚茧，可力度却恰到好处，既不让她挣脱，也没勒得她疼。“听话，”甲央的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执拗，“你负责盯着，要是看到文物的边角，就喊我们停手，这是你的专业，比我们刨土更重要。”
古茗枔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她知道甲央说得对，她的手要用来辨认文物、清理纹饰，不能像他们一样用蛮力，可看着甲央和队员们双手流血，她却只能站在旁边指挥，这种无力感让她鼻尖发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原本金黄的阳光变成了橘红色，洒在土石堆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帐篷的帆布己经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压着的文物箱，小林刚喊了一声“看到木简箱了！”，突然听见上方传来“轰隆”一声——缓坡上又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松动了，正朝着甲央的方向滚下来。
“甲央！小心！”古茗枔的声音瞬间变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跳出胸腔。甲央正弯腰去扶被土石压弯的文物箱，听见喊声时，巨石己经滚到了眼前，他甚至能感觉到石块带起的风，刮得脸颊生疼。
可他没有躲。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甲央猛地转头，看见古茗枔正朝着他的方向扑过来，眼神里满是惊恐。他想都没想，伸手一把将古茗枔拽到自己身后，同时用后背朝着滚来的巨石顶了上去。“砰”的一声巨响，巨石撞在甲央的背上，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两步，手臂还被巨石边缘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冲锋衣的布料瞬间被鲜血浸透，红得刺眼。
“甲央！”古茗枔尖叫着扑上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甲央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可他还是强撑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有些虚弱：“别怕，我没事，巨石被我顶偏了，没砸到文物箱。”
古茗枔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涌出的血，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她颤抖着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拿出纱布和碘伏，拉过甲央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伤口很深，边缘的皮肉都翻了起来，她用棉签蘸着碘伏消毒时，甲央的手臂轻轻颤了一下，却没吭一声，只是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都怪我，”古茗枔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滴在甲央的手臂上，冰凉的触感让甲央微微一怔，“要是我刚才没愣神，早点提醒你，你就不会受伤了。”
甲央伸手擦掉她的眼泪，指腹带着体温，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傻丫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跟你没关系，保护你和文物，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他顿了顿，看着她眼底的愧疚，又补充道：“而且，我是朗氏部族的后裔，守护古格的一切，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就算今天不是为了你，我也会这么做。”
古茗枔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眼睛里，像是盛着一片橘红色的星海，里面有她熟悉的坚定，还有一丝她从未读懂过的温柔。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甲央在篝火旁给队员们讲苯教“魂引传承”时，说过的一句话：“有些守护，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心之所向。”那时候她还不懂，可现在看着甲央手臂上的伤口，她突然明白了——他的守护，既是为了家族使命，也是为了她。
队员们终于把塌落的土石清理干净，文物箱大多完好，只有少数几片陶片被压碎，小李和小林忙着登记受损文物，古茗枔则扶着甲央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重新给他包扎伤口。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甲央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眼神专注，仿佛她手里的不是纱布，而是稀世珍宝。
“好了，”古茗枔终于把最后一个结系好，抬头看向甲央，“这几天别碰水，我明天再给你换一次药，要是疼得厉害，就告诉我，我这里有止痛药。”
甲央点点头，刚要说话，就看见古茗枔突然站起身，朝着文物箱的方向走去。她蹲在箱子前，一件一件地翻找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甲央心里一紧，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少了什么东西吗？”
古茗枔转过身，眼底满是焦虑：“那个带吊坠图案的壁画残片不见了！我早上明明放在最上面的文物箱里，怎么现在找不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那片残片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它不仅能印证她的吊坠与古格王室的关联，还能帮助她解读壁画上的吐蕃文铭文，现在突然不见了，就像心里少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甲央皱了皱眉，也蹲下身帮她找。队员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围过来，把所有的文物箱都翻了一遍，甚至连塌落的土石堆都重新筛选了一遍，可那片巴掌大的壁画残片，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会不会是被刚才的土石埋得太深了？”小李小声提议，“今天天色都暗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找？说不定是我们漏看了。”
古茗枔咬着唇，心里满是不甘。她知道小李说得有道理，现在天色渐暗，土林里的温度降得很快，继续找下去不仅不安全，也未必能有结果。可那片残片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让她坐立难安。
甲央看着她焦虑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着急，可能真的是被埋在更深的土石里了，明天天亮了，我们再仔细找一遍，肯定能找到的。”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古茗枔却注意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是在思考什么。
古茗枔心里一动，刚要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甲央己经转过身，对着队员们说：“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营地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整理文物。小李，你今晚多留意一下营地周围，别让无关人员靠近。”
小李点点头：“放心吧甲央总。”
古茗枔看着甲央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她知道甲央不是会轻易担心的人，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难道那片残片的失踪，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拿走了？她想起前几天，甲央提醒她要警惕“只盯着值钱东西的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陈景明派来的人？
可她很快又摇了摇头，陈景明的助理林浩不是己经被驱离阿里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来偷文物？古茗枔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土林，风又开始刮了，带着几分寒意，吹得她的头发乱飘。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青铜吊坠，吊坠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甲央走过来，见她盯着土林发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了，先回营地，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商量。”
古茗枔点点头，跟着甲央往营地走。路上，她忍不住问：“甲央，你觉得那片残片，真的是被土石埋住了吗？”
甲央沉默了一下，才说：“希望是吧。”他没有多说，可古茗枔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确定。两人并肩走在土林的小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寂静的古格王宫遗址，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古茗枔心里清楚，那片失踪的壁画残片，或许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比塌方更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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