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达土林的暮色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夕阳把最后一缕红光泼在连绵的土丘上，让那些嶙峋的沟壑泛着冷硬的赭石色，像极了古格王朝残留的断壁残垣。风卷着沙砾穿过土林缝隙，发出“呜呜”的啸声，混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响，把考古队的疲惫拉得很长——从象泉河营地出发到现在，六个小时的颠簸里，连最能聊的队员都闭了嘴，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在车厢里反复碰撞。
甲央坐在副驾驶座，藏袍领口紧裹着下巴，露出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左臂的伤口刚拆了纱布，此刻用浸过藏药的布条缠得紧实，车子每颠一下，他的指尖就会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泛白——伤口还没长好，稍一用力就扯得生疼。可他还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的古茗枔，见她正低头对着考古笔记出神，指尖在修改过的坐标上反复，便轻声开口：“再坚持半小时，临时营地有牧民准备的酥油茶，先暖一暖。”
古茗枔抬头时，嘴角还带着未散的专注，刚想应声，车窗外突然炸响一声狼嚎——不是远处那种模糊的呼应，是近得仿佛就在车边的嘶吼，带着野性的凶狠，像冰锥扎进耳朵里，瞬间让车厢里的空气冻住。
“停车！”甲央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司机下意识踩下刹车，车身猛地一震，他己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冷风裹着一股浓重的腥气灌进来，那是野狼身上特有的、混着尘土和血腥的味道，古茗枔跟着下车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队员们挤在车旁，顺着甲央的目光望过去——不远处的土丘顶端，七八只灰狼正站在那里，灰黑色的皮毛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尖锐的獠牙。最前面的狼王比其他狼高出半个头，脖子上一道深褐色的伤疤从耳根延伸到下巴，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队，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人心里发寒。
“是饿狼！别跑，慢慢退回车里！”老周的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防狼喷雾，可刚往后退了两步，右侧的土沟里又窜出三只狼，绿油油的眼睛在暮色里闪着光，瞬间把车队围在了中间。
甲央往前跨了两步，正好挡在古茗枔身前。他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藏刀，刀柄上的绿松石硌着掌心，左手则轻轻按住古茗枔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却很稳：“别慌，狼怕强光，把信号弹拿出来。”古茗枔的手指在急救包里乱摸，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颤——她在考古文献里见过狼的记载，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被一群野狼近距离盯着，那眼神里的贪婪，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人撕碎。
“砰！”老周按下了防狼喷雾，辛辣的雾气喷向最近的一只狼，那狼往后跳了两步，却没跑，反而仰起头发出一声嘶吼，像是在召唤同伴。其他狼瞬间躁动起来，慢慢往前逼近，爪子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每一下都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喷雾没用！狼太多了！”年轻队员的尖叫里带着哭腔，他手里的喷雾己经空了，可狼群只是往后退了半米，依旧围着不肯走。甲央的脸色彻底沉了，他伸手解开左臂的布条，露出还没愈合的伤口——暗红色的血痂下，新肉泛着红肿，刚才的动作显然扯到了伤处。他握紧藏刀，刀鞘上的朗氏家族纹身在暮色里泛着微光，此刻却成了所有人唯一的指望。
“茗枔，信号弹给我。”甲央伸手，古茗枔却一把按住他的手：“你伤口还没好，我来！”她咬着牙拉开信号弹的保险栓，用尽全身力气往狼群方向扔去——红色的信号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炸开，强光瞬间照亮了土林，狼群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得往后退了几步，嘶吼声也弱了些。
可这光亮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信号弹的红光渐渐暗下去，狼群很快又围了上来，这次比刚才更凶，狼王甚至往前扑了一下，前爪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离甲央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甲央持刀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左臂的伤口开始渗血，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滴，落在地上瞬间被风吹成了细小的血点。
“跟我走！”甲央突然抓住古茗枔的手腕，拉着她往旁边的土沟跑，“你们赶紧开车往南走，到临时营地等我们！”他的声音刚落，就带着古茗枔钻进了土沟——这里的土壁陡峭，狼群暂时冲不进来，却也把他们和队员们隔在了两边。
“甲央！”古茗枔想回头叫队员，却被甲央捂住了嘴。他靠在土壁上，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伤口的血己经浸透了藏袍的袖子：“别出声，狼群的目标是车队，我们引开它们，队员们才能走。”
古茗枔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远处围着车队嘶吼的狼群，眼泪差点掉下来：“你的伤口……”
“没事。”甲央笑了笑，伸手帮她拂去脸上的沙尘，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朗氏的人，没那么容易倒下。”他的话音刚落，土沟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狼嚎——是狼王发现了他们，正带着两只狼往土沟里爬，爪子扒着土壁，发出“簌簌”的声响。甲央立刻把古茗枔护在身后，藏刀“唰”地出鞘，刀身泛着冷冽的光，与狼王的目光在空中对峙。
风越来越大，沙砾打在脸上像小石子，生疼。古茗枔看着甲央的背影，他的藏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左臂的血迹在暮色里格外刺眼，却依旧站得笔首，像一棵扎根在土林里的胡杨，怎么都吹不倒。她突然想起昨晚甲央高烧时的呓语，想起他刻在笔记上的雍仲符号，想起他为了保护笔记跳进冰河的样子——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挡在她前面，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守护着他们要找的古格真相。
“甲央，我们一起走。”古茗枔从背包里掏出另一枚信号弹，紧紧握在手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它们。”甲央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先是惊讶，随即软下来，变成了温柔的笑意。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土沟上方的狼己经爬了下来，狰狞的獠牙近在眼前，腥气扑面而来。甲央深吸一口气，举起藏刀，准备迎战。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队员们没有走，他们绕到了狼群的后方，用汽车的强光照着狼的眼睛，鸣笛声此起彼伏。
“快走！”甲央抓住古茗枔的手，趁着狼群分神的瞬间，拉着她冲出土沟，往车队的方向跑。狼王发现他们要逃，嘶吼着追了上来，爪子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古茗枔甚至能感觉到它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血腥的味道。
“砰！”又是一枚信号弹在身后炸开，强光再次逼退了狼群。甲央趁机拉着古茗枔跑回车里，司机赶紧踩下油门，车轮碾过碎石，朝着临时营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古茗枔回头看向车窗外，狼群的嘶吼渐渐变成了遥远的回音，土林在夜色里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她靠在甲央的肩膀上，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左臂伤口渗出的血，染在了她的衣服上，温热而粘稠。
“疼吗？”古茗枔轻声问，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却被他按住。
“没事。”甲央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笑意，“只要你没事就好。”他转头看向古茗枔，车窗外的星光落在她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恐惧，却更多的是担忧。甲央心里一暖，伸手帮她拂去额前的碎发，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刚才与狼群对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受伤，哪怕用自己的命换。
车窗外的星星越来越亮，临时营地的灯光在远处闪着，像黑暗里的灯塔。甲央轻轻拍了拍古茗枔的手：“快到了，睡一会儿吧。”古茗枔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心里却默默祈祷：希望接下来的路，能少些危险，希望他们能顺利到东嘎皮央，找到那藏了几百年的圣物，也找到属于他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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