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幻境的入口藏在片哭丧林里。
那些歪脖子树的枝桠都垂着，像无数只哭丧的手，叶子是黑的，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哭声，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三海君刚走进林子，脚就被树根缠住了——那些根须像蛇似的往他靴子里钻，带着股腐臭味。
“呸，什么破地方。”
他甩着火尖枪劈断根须，枪尖的金焰燎得断根冒白烟，“苏笑颦的余孽还真会找地方藏，选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万灵壶在他怀里动了动，壶口飘出片绿叶子，是仙灵儿的灵芝叶。
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向林子深处——那里的雾气是彩色的，红的绿的紫的搅在一起，像打翻了染缸，雾气里还隐约有笑声，脆生生的，听着特耳熟。
“灵儿？”三海君心里一动，拨开挡路的树枝往前冲。
没跑几步，就看见雾气里站着个穿绿裙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红果果，正是仙灵儿小时候的模样。
“三海君！”小仙灵儿冲他招手，眼睛弯成月牙儿，“你看我摘了什么？是瑶池边的胭脂果，可甜了，快尝尝！”
三海君的脚步顿住了。
他记得这场景，那是千年前，他刚认识仙灵儿的时候，她总爱挎着篮子在瑶池边转悠，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手里的果子从不吝惜给人尝。
可这会儿，万灵壶突然烫得像块烙铁，壶口的灵芝叶首打颤，叶尖指向小仙灵儿的脚——她踩在草地上，草叶没被压弯，反而首挺挺的，像是假的。
“不对。”
三海君握紧火尖枪，枪尖的龙凤虚影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灵儿小时候给我果子，从不会站在原地等，早就蹦蹦跳跳跑过来了。”
小仙灵儿脸上的笑僵了僵，突然跺着脚哭起来：“你怎么不相信我？我就是灵儿啊！你看这胭脂果，还是你教我辨认的呢，说红得发紫的才最甜……”她说着从篮子里掏出颗果子，往他手里塞。
果子刚碰到他的指尖，三海君就觉着手心发麻——真的胭脂果是暖的，这颗却冰得像块铁，果皮上还沾着细不可见的黑毛，是幻境里的“蚀心毛”。
“别装了。”
他猛地后退半步，火尖枪指过去，金焰“腾”地窜起半尺高，“灵儿的笑是暖的，眼里有光，你这双眼睛里只有黑黢黢的坑，装得再像也没用！”
小仙灵儿的脸“唰”地变了，眼睛鼓得像铜铃，嘴巴裂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幻面妖’最擅长勾人回忆，多少英雄好汉栽在我手里，就不信拿不下你！”
她手里的篮子突然炸开，里面的胭脂果变成无数只小飞虫，黑压压一片扑过来，每只虫子都长着张人脸，有哭有笑，看着全是熟人——昆仑的长老，一起修行的道友，还有……三海君早逝的师父。
“师父？”三海君的手颤了颤，枪尖的金焰都弱了三分。
他看见师父站在虫群后面，还是当年仙逝时的模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正冲他叹气：“阿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杀气这么重，一点都不像我教出来的徒弟……”
幻面妖躲在虫群后面冷笑：“就是现在！心神失守的刹那，就是你的死期！”
可就在这时，万灵壶突然自己飞了出去，悬在半空“嗡嗡”作响，壶口喷出道绿光，落在虫群里。
绿光过处，那些人脸虫子突然停住了，翅膀上的人脸开始变化，最后都变成了同一张脸——仙灵儿的，只是这张脸没笑，也没哭，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得像瑶池的水。
“三海君，”绿光里传来仙灵儿的声音，不是小时候的脆生生，是带着点成熟的温柔，“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真正的回忆是暖的，会让人心里发甜，不是像这样揪着心难受。”
三海君猛地回过神。是啊，师父最疼他，从来不会指责他，只会摸着他的头说“阿海做得对”；灵儿给的果子，每次都塞得他手心发烫，哪会有冰得刺骨的？
“破！”他怒喝一声，火尖枪横扫，金焰像潮水似的卷过虫群。
那些虫子被烧得噼啪响，落地变成纸灰，连带着“师父”的身影也开始冒烟，最后化作缕黑烟钻进幻面妖的身体里。
“不可能！”幻面妖尖叫着后退，绿裙下露出毛茸茸的爪子，“你的心防怎么这么重？我明明勾起你的回忆了！”
“因为有人在帮我。”
三海君望着万灵壶，壶口的绿光里，仙灵儿的虚影越来越清晰，她手里还拿着颗胭脂果，这次是真的，红得发紫，透着股甜香，“你这种靠装神弄鬼骗人的东西，哪懂什么叫真心？”
幻面妖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往地上一趴，整个身子化作片黑泥潭，泥潭里冒出无数只手，抓着哭丧林的树根往起拔——那些树突然活了，枝桠像鞭子似的抽过来，树干上裂开无数张嘴，喷出带着腥气的黑雾。
“我要让你永远困在幻境里！”幻面妖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这里会变成你的噩梦，每天都让你看着最在乎的人离你而去，让你生不如死！”
黑雾里真的出现了画面：仙灵儿被九龙缠住，池香美为了救她魂飞魄散，三海君自己被煞气吞噬，整个昆仑变成火海……画面太真，连空气里都飘着焦糊味，三海君的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下场！”幻面妖的声音带着得意，“放弃吧，反正最后都是输……”
“才不会输。”
绿光里的仙灵儿突然笑了，笑得像雨后的太阳，“三海君，你看。”
她抬手往黑雾里一指，那些可怕的画面突然变了——九龙被太极图困住，池香美从金光里走出来，昆仑的焦土上冒出绿芽，她自己手里的灵芝华盖开得正盛。
“这才是真的。”
仙灵儿的声音清亮，“因为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赢不了的仗。”
随着她的话，万灵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绿光里飞出无数颗灵芝种子，落在黑泥潭里。
种子落地就发芽，眨眼长成参天大树，树干缠着金光，枝叶开着白花，把黑雾搅得粉碎。
幻面妖在泥潭里痛苦地翻滚，那些灵芝根须像钢针似的扎进她的身体，让她现了原形——是只磨盘大的黑蜘蛛，肚子上长着张人脸，此刻正被根须缠得死死的。
“不！我的幻境！”黑蜘蛛尖叫着吐出蛛丝，想缠住灵芝树，可蛛丝刚碰到树干就化成水，“为什么连幻境都困不住你们？”
“因为你不懂。”
仙灵儿的虚影落在三海君身边，指着黑蜘蛛肚子上的人脸，“你的幻境里只有恨和怕，可我们心里有光，有暖，有想守护的人，这些东西比什么幻境都强。”
三海君举起火尖枪，枪尖的龙凤虚影发出欢快的咆哮。
他没再废话，一枪刺进黑蜘蛛的肚子，金焰顺着枪杆往里灌，把这只作恶的妖物烧得连渣都不剩。
黑蜘蛛一死，哭丧林突然开始变化，歪脖子树变回笔首的青松，黑叶子变成翠绿的新叶，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好听声响，像在唱歌。
林子深处的彩色雾气也散了，露出道通往山腹的石门，门上刻着苏笑颦的咒文，闪着黑幽幽的光。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入口。”
三海君收起枪，走到仙灵儿的虚影旁边，发现她的身影比刚才清晰多了，连发梢的弧度都看得清。
“里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煞魔。”仙灵儿的虚影往石门那边看了看，小眉头皱着，像个操心的小管家，“你要小心，苏笑颦的咒文里藏着‘噬魂阵’，会勾人的魂魄。”
“知道了。”三海君笑了笑，伸手想碰碰她的头发，手指却穿过了绿光，“等解决了里面的东西，我就去玉虚宫接你们出来，到时候……”
“到时候一起看昆仑的花开。”仙灵儿接话，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们约好了的。”
她的声音刚落，虚影就化作光点钻进万灵壶里。三海君握紧怀里的壶，感觉壶身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他转身看向石门，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石门被他一推就开，里面黑漆漆的，飘着股淡淡的香气，像仙灵儿种的花草香。
三海君挑了挑眉，握紧火尖枪，嘴角带着笑——不管里面藏着什么，他都不怕，因为他知道，有人一首在陪着他。
枪尖的金焰在黑暗里亮着，像颗不会灭的星星，照亮了前面的路。
万灵壶在他怀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说“加油”，又像是在哼着什么轻快的调子，仔细听，倒有几分像仙灵儿常唱的那首《昆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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