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雅间内,空气凝滞。
景天把擦破皮的手肘往桌上一搁,故意对着唐雪见的方向,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唐雪见则把那把紫砂壶护在身前,扭头看着窗外,仿佛街上的小贩叫卖都比屋里的人好看。
茂茂和必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
唯有李平安,悠然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雾袅袅,模糊了他平静的脸。
他将茶杯推到唐雪见面前。
“姑娘,惊魂甫定,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唐雪见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却不喝。
景天哼了一声,拿起李平安推过去的茶杯,一饮而尽。“还是平安你想得周到,不像某些人,忘恩负负义!”
“你说谁忘恩负义!”唐雪见猛地转回头,杏眼又瞪圆了。
“谁应声就说谁!”
眼看又要吵起来,李平安伸出手,轻轻叩了叩桌面。
他的目光落在唐雪见怀里的紫砂壶上。“姑娘如此珍视此壶,想必是长辈心爱之物。”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陈述。
唐雪见一愣,抱着茶壶的手紧了紧。“要你管。”
李平安没有理会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此壶胎质坚实,泥色紫润,观其包浆,至少有百年火气。壶底的印款……若我没看错,应是前朝大家时大彬的真品。”
唐雪见的嘴巴微微张开,眼中的警惕和敌意,被一丝惊愕所取代。“你……你怎么知道?”
这茶壶是爷爷的心头肉,她只知珍贵,却从未听过什么“时大彬”。
“略有涉猎罢了。”李平安的语气淡然,“能用此等名器喝茶的人,必是位心性沉稳、胸有丘壑的长者。也难怪姑娘如此紧张,若是磕碰到分毫,确实不好交代。”
他每一句话都说得不疾不徐,却精准地戳中了唐雪见的内心。
她对爷爷的敬畏,她偷走茶壶的报复心,以及失而复得的后怕,全被这几句话勾了出来。
她看着李平安,这个男人衣着普通,气质却温润如玉,谈吐间显露的学识,让她完全无法将他与旁边那个轻浮的“猴子”联系在一起。
她对李平安的观感,在短短几句话间,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态度也不自觉地软化下来,她低下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算你有点见识……”
但她再抬眼看向景天时,眼神里依旧是那种大小姐对市井小民的俯视与不屑。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之前那个倨傲的唐府管家走了进来,只是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恭敬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他快步走到唐雪见身边,递上一张烫金的请柬,然后转向景天和李平安,躬身行了一礼。
“景天大侠,李公子,我家堡主有令。”
管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景天和茂茂他们都看傻了。
“三日后,是我家老太爷七十大寿,堡主特备薄宴,诚邀几位大驾光临唐家堡,以谢景天大侠今日的援手之恩。”
景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莫名其妙。“请我?”
李平安端着茶杯,指尖轻轻着温热的杯壁。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唐坤,这位唐家堡的主人,显然己经知道了孙女离家出走的所有细节。这张请柬,一为借坡下驴,让雪见有台阶回家;二为……看看这个敢和自己孙女当街追逐吵闹的“孙女婿候选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才不去!”唐雪见第一个跳了起来,她把请柬拍在桌上,“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管家面露难色,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唐雪见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气鼓鼓地坐了回去,不再说话。显然,这是唐坤的死命令,她反抗不了。
景天本来还想拿拿架子,毕竟刚才被他们家丁围着,心里还有气。
李平安却在这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唐家堡,川蜀第一的武林世家。他们的寿宴,山珍海味肯定少不了。”
景天喉结动了动。
“而且,你今天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他们堡主亲自下帖,这是多大的面子?你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人觉得咱们渝州城的人小家子气?”
景天腰杆挺首了些。
“到时候,你穿着我给你新买的行头,往那儿一站,谁不高看你一眼?这‘渝州大侠’的名头,不就更响亮了?”
景天眼睛亮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管家一摆手,尽力模仿着话本里大侠的派头。
“既然唐堡主如此盛情,那我景天,就却之不恭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唐雪见狠狠地剜了景天一眼,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一群家丁,气冲冲地离开了茶馆。
“平安!你听到了吗?唐家堡堡主请我吃饭!”景天兴奋地抓住李平安的胳膊,“我得赶紧回去,让茂茂给我把那身最好的衣服熨一熨!”
李平安含笑点头,目光却越过兴奋的景天,望向了远处唐家堡的方向。
那里,才是真正的风暴中心。
唐坤,雪见,霹雳堂,还有那把深埋地底,即将因雪见的到来而重见天日的魔剑……
所有关键的人物与事件,都将汇集于此。
而他,必须确保每一个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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