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人睡觉的这段时间，沈芊芊和林向华走到过道里，假装聊天：
“向华，这孔家怎么也坐到软卧车厢来了？”
“是啊，孔家可是大资本家，成分坏得很，要被送去农场蹲牛棚的，居然也跟我们一节车厢。”
“不行，我们劳动群众绝对不能跟资本家黑五类为伍，走，找乘车长去。”
有位同志探出了头，“你们说的是真的，同志，可不能乱造谣。”
他是库勒市的国有钢铁厂厂长，刚在海城谈了笔合同，坐火车回库勒。
沈芊芊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谈话被人听去了，拉着林向华跑走了。
在70年代，能坐得起火车软卧的人大都身份高贵，要么是国有大厂的厂长书记，要么是军队团级以上的高级军官，还有极少数的国家级科学家、教授、艺术家。
他们都注重自身的政治形象，听到居然有黑五类分子和他们同坐一节车厢，这位厂长当即去找了列车长。
孔家是由普通车厢的乘警长和公安同志带过来的，刚刚换班的列车长并不清楚底细。
“列车长，这太不像话了，居然让我跟黑五类分子坐一起，简首是侮辱。”
“厂长同志，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核对他们的身份。要真是像您说的那样，我会赶他们下车，放心。”
得到了保证，这位厂长气鼓鼓回了包厢，没忍住跟同行的乘客抱怨了几句。
一传十，十传百，方寒月睡了个觉的功夫，差不多整节车厢的人都知道了孔家的身份。
“姐，我感觉他们在瞪我们。”
“把感觉去掉，”方寒月纳闷，“是不是我刚才睡觉的时候，你又跟人吵架了？”
孔江梦举起小手，“我发誓，我一句话都没跟人说。”
方寒月站起身来，想出包厢看看情况，不小心被人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绊人的同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脚，一看就是故意的。
方寒月干脆问他：“同志，我哪里得罪您了，让您故意伸脚绊我？”
“哦，绊到你了么，我没注意，”他又小声嘀咕了句，“不过像你们这种人，能上火车就不错了，还跟我们平起平坐，真不知道铁路局怎么想的。”
“我们哪种人，你倒是说说清楚。”
“自个儿清楚就行了，说出来反倒弄得你没脸。”
他说完就自顾自看起了参考消息，方寒月从寥寥几句话里，知道孔家的身份泄露了，是谁搞的鬼？
不一会儿列车长走过来，“同志，请出示下你的身份证件。”
方寒月看她首首走向自己，明白是冲自己来的，“这是火车上的例行巡查，还是单查我们家？”
列车长避而不答，“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有权将您请出车厢。”
方寒月才不惯着他，“抱歉，涉及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那只能请您和您的家人移步其他车厢，”列车长拿起对讲机，“请打开车门，请24、25号包厢的旅客移出本节车厢。”
“恐怕你没那个权力，”方寒月站在原地不动：“没有正当理由，我们不会离开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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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暗处偷看的林向华和沈芊芊洋洋得意，这种人就不配和她们为伍，随便使点手段，就被赶下去了。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沈芊芊和林向华回了头等包厢，林家齐并没有问她们刚才去哪儿了，他只负责护送俩人去边疆，其他的跟他无关。
沈芊芊看着他英俊冷淡的侧脸，忍不住撒娇：“家齐，我裙子刚才被人打湿了。”
林家齐低头看着作战地图，头也不抬：“再换一件。”
“你都没认真看我，林伯伯可是说了，让你路上好好照顾我的。”
沈芊芊掂着裙子转了个圈，“好不好看，我可是特意从苏国买回来的。”
“嗯嗯，”林家齐抬头看了一眼，“好看，领口开得有点大。”
“你不懂，这是时尚，唉，你们都老土。”
她就没见林家齐穿过便装，天天一身军绿色，趴草丛里都找不见人影。
林家齐也不搭理她，沈芊芊经常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
反正要是自己媳妇敢这么穿，非给她锁家里不可。
林向华看着堂哥的脸色，忍不住问了句，“堂哥，要是那个方寒月也去了高昌，你会怎么样？”
“那我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的。”沈家齐翻了下报纸，貌似平淡地讲道。
沈芊芊脸色惨白，该死的方寒月，不好好去内蒙下放，跑什么高昌，该死该死。
林家齐皱了皱眉头，“外面什么声音？”
他说完就要探头往外看去，沈芊芊猛地挡在了门口，“没啥，一群没素质的乡巴佬在吵架，家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你挡在门口干什么，要喝水我自己会倒。”
看林家齐要起身，林向华猛地倒在床上，“堂哥，你帮我拿下晕车药，我头晕，喘不过气。”
林家齐只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亲妹妹林家悦，还有一个就是堂妹林向华，对她们向来关心，闻言忙倒了杯水，掏出作战包里的晕车药，喂林向华吃了下去。
“有没有好一点？”
“没有，还是晕，堂哥，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
见林向华转移了林家齐的注意力，沈芊芊拍了拍胸脯，好险，差点没被他发现。
她扭头厌恶地看着方寒月那边，怎么还没把她赶下车？
方寒月和列车长僵持的这会儿功夫，附近车厢的人纷纷探出头，观望发生了什么事。
她见周围投射过来的厌恶眼光，清楚这群人不是红烧肉能收买得了的。
他们身份尊贵，不屑与黑五类为伍，更看不上小恩小惠，除非有个更大的人物出面为孔家撑腰。
方寒月想到了周爱军，他是西北高昌兵团第五旅的旅长，享受副师级别待遇，要是他能出面，至少能镇住这群势利眼。
只是，她们如今和周爱军非亲非故，凭借着他对母亲孔惜弱那点微弱的好感，恐怕还不足以打动周爱军出面。
毕竟，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爱惜羽毛。
方寒月心里叹口气，若是如此，她们也只得乖乖下车，被赶回硬座车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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