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月趁他不注意，上前一步夺过药包，掰开孔江梦的嘴巴喂进去，“舅妈，水。”
她速度快得厉害，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吴红英下意识地把水递给方寒月。
方寒月喂孔江梦喝两口水，把药送到肚子里去，又扶她躺下来。
阿牛爸这才反应过来，
“我的药呢，我要去揭发你们，我要去告你们，你们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家人，就该被拉去批斗。”
他涨红着脸，鼻翼剧烈地翕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揍人，“我们王家就这么个宝贝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们没完。”
“告村长去，一窝黑五类改造分子，丧良心的家伙！”
阿牛妈说完，带着哭腔搂着孩子不放，
“阿牛啊，你咋这么命苦，遇上这黑心的一家人，阿牛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孔逸之想挽回局面，“阿牛爸爸，我家实在没退烧药，要不然你去卫生站看看，去卫生所也行。”
“别碰我！”阿牛爸喘着粗气，“你们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方寒月冷冷地添上一句，“卫生站在村西头，别走错方向，好走不送！”
阿牛爸哼一声，沿台阶走出地窝子：“孩他妈，快点！”
阿牛妈擦擦眼泪，瞪他们一眼，抱着孩子跟上去。
孔远山见人走了，长叹一声，是他无能，没能保住家人，“咱们孔家，都造的什么孽？”
“外公没错，只是您忘了一句话，救人者，需先自救。”
方寒月见孔江梦吃过药，小脸没那么红，也放下心，“大家都快去睡吧，明天还得起来干活。”
救人者，需先自救。
孔远山品着这句话，笑了，披太久善人的面具，都忘了孔家是生意人出身。
地窝子里只有几个土炕，拿茅草和秸秆铺在身下，就算是个床，还好之前方寒月囤的被子足够多，能拿来垫一垫，不然一夜都睡不好。
方寒月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她披上衣服，走到门口，此时天才蒙蒙亮，外面围着好多村民。
为首的阿牛爸指着孔远山，“村长，我家阿牛昨晚冻发烧，过来找孔大夫，他居然不给我们开药，太过分。”
阿牛妈哭得眼泪汪汪，“可怜我家阿牛，烧得人都糊涂，话都说不上来，要不是王大夫，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来。”
王卫民挺挺胸膛，“没啥，身为医生，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恢复健康的王阿牛上去踢了孔远山一脚，“让你不给我看病，你这个大坏蛋！”
听完阿牛一家的讲述，村民们也嘀咕起来：
“这孔大夫平时挺好的，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有什么难处吧？”
“一个黑五类，有个屁难处，就是看条件好了，想过河拆桥。”
“就该把他们送回牛棚，尝尝跟畜生睡一块儿的滋味。”
……
村民们越说怨气越大，最后竟变成喊口号：“打倒资本家，滚回牛棚！”“打倒黑五类，拥护革命！”
村长王解放咳了一声，“孔大夫，给个解释吧，不然我也不好跟村民交代。”
孔远山为难道：“不是不给阿牛看病，实在是家中没药可治，我也是无奈。”
“谁说没药的！我抱着阿牛过去的时候，明明你们在给孩子喂药，”
阿牛爸扫视一圈，正好看到从地窝子里走上来的方寒月：“就是她喂的！”
方寒月打个哈欠，“喂什么，我表妹昨晚烧一夜，自个儿硬生生扛下来的，现在还昏迷着呢。”
人群中的周支农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村长，她在撒谎，她分明给她妹妹喂了退烧药！”
阿牛爸没想到方寒月会矢口否认，气急败坏道，“走，我们去搜！”
提到搜家，村民的情绪高涨起来，争先恐后地跑下地窝子，见到东西就翻，有精明的村民，偷偷把值钱的物件藏在裤腰袋里。
“你！把我家的手电筒拿出来！”
孔江梦支起身子，指着一个村民，“让你们搜药，没让你们抄家！”
男人讪讪地把手电筒掏出来，村长也跟着下了地窝子，这一会儿功夫，孔家被翻得乱七八糟。
被子全都被扯在地上，抽屉统统被翻开，东西凌乱地洒一地。
小曦曦吓得哭起来，含着泪珠往妈妈怀里缩，孔惜弱心疼地抱紧孩子。
“搜够没有，找到药了吗？”
方寒月挨个指过去，“没找到，就把东西给我放回去。你，把冻疮膏掏出来；你，把米放回去；还有你，大热天披个羊皮袄子，不热吗？”
披着羊皮袄的王大宝讪讪地把袄子还了回去。
她转身看着王解放，“村长，您看清楚，为救人，我孔家自备的所有药物都耗光了，自家人都没药吃，这还要批斗我们吗？”
孔远山在旁边补上一句：“唉，阿宝针灸的药物，也用光了。”
王解放心念一动，这村民找谁看病他不管，他亲孙子的那双鸡爪子手，还得指望孔大夫。
王解放厉声喊道：“把东西给人家放回去，支农，去挨个检查，谁偷拿孔家的东西，今天工分全扣。”
阿牛妈妈赶紧趁人不注意，把裤兜揣着的包子扔到地上。
方寒月看了一眼王卫民：“我家没药的事情，王大夫也可以作证，昨晚我跟舅妈因为家里没药，还特地去了一趟卫生站，王大夫，您说是不是？”
王卫民被她那双眼神一看，慌得没了心神，“对，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当时王大夫还说卫生站没退烧药，让我们拿喂猪的药回去。”
方寒月冷冷一笑，“就是不知道这阿牛去卫生站，怎么又有药了？”
王卫民没想到坑在这儿埋着呢，
“我当时没找到，后来阿牛爸过来，我仔细找找，它它又出现了。”
王卫民擦把汗，这小丫头心思缜密，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孔远山上前一步，对村民长鞠一躬：
“医者仁心，今后凡是来孔家看病的，我孔某会尽力救治。只是孔某家中药物短缺，难以为继，今后我只能看诊开药，抓药的事情只能各位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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